第二卷 前世糾葛 【收藏+推薦】第十二章 斷魂分付與、春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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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第一次在丞相府見到水冰依之後,韓沐瀟就有了一個怪習性:每次進丞相府都要翻圍牆而入。因為那道圍牆之後就是水冰依閨房所在的庭院。他隻需輕輕一躍,便可看到水冰依的身影。
然而今天落地時,卻意外地沒聽見水冰依的笑聲。
不會是出去了吧?
韓沐瀟一麵在心中想,一麵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四周是出奇的寂靜,隻有幾聲低低的蟲鳴,令人心煩。院裏栽種著的鮮花枯萎了不少,幹枯的枝葉向人們展示著主人許久未澆水的成果。當他抬起頭敲了一眼之後,他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水冰依的閨房此刻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小小的牢城,門窗都被厚實的木板釘得死死的,沒有一個足夠大的出口。隻是窗邊有個狗洞大小的空洞,隻是在這兒看起來更像是天牢裏給犯人們送飯的那個空洞,卻多了幾分觸目驚心。
韓沐瀟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跳頓時慢了半拍,胸膛在不安地起伏著。他走近,敲了敲那些木板,無人應答。他走到那個空洞處,輕輕地喊了一聲“冰兒”,裏麵就好像是一個無底洞,將他的聲音吞了進去,卻再沒有回音傳出來。
“冰兒,你在裏麵嗎?”他的聲音愈發地不安起來。
“冰兒,我是韓沐瀟,你應一聲啊!”聲音又大了幾分。
“韓公子。”身後有輕輕的聲音響起,韓沐瀟立馬轉身,他以為是水冰依,可看到的卻是果兒微腫的雙眼。還未等他開口詢問,果兒輕啟唇,“韓公子,借一步說話。”
她把他拉到了樹叢下。
“韓公子,我知你想問些什麼。”果兒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沒錯,小姐是在裏麵,是老爺把她關在裏麵的。而且小姐前幾天就被逼迫著喝下了一種可令人熟睡的湯藥,無論你怎麼叫喊,小姐都是聽不見的。”
“為什麼?”他的心跳不知從何時開始紊亂起來。話音剛落,他便看見果兒嘴角的一絲冷笑,不同於以往的乖順、沉默,是冷豔,還有嘲諷。
“為什麼?”她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如果不是你經常來丞相府找我家小姐出去,如果不是四太子近日來和小姐聯係密切了些,小姐會落到今日這個地步嗎?”她頓了頓,繼續說:“你是知道的,上次小姐被四太子請去吃飯,夜深了才被送回來,你覺得老爺會想些什麼?你知不知道,那天的場麵有多麼可笑。”她越說越激動,“我也知曉了二夫人與小姐的身世是如何的了。”說著說著,果兒眼中的淚水就簌簌地落了下來,打濕了一小塊地。
“我知道。”韓沐瀟的聲音驟然變冷,吐出來的一字一句好似陰風吹過。“十幾年之前,俞夫人隨丞相外出,她的美貌震驚了許多人,其中便有一個山大王。山野之人總是豪爽直白的,那山大王第二天就公然遞信到丞相府向俞夫人表達愛慕之意。愛慕本無錯,可水天華是個小心眼的男人,他以為俞夫人和那山大王早已有了什麼,也懷疑冰兒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居然派人跟蹤俞夫人。在俞夫人帶冰兒回鄉探親的途中,跟蹤的人和一群山賊發生了衝突,誤傷了俞夫人,但冰兒還是活了下來。後來水天華曾與冰兒悄悄地滴血驗親過,也知道了冰兒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後悔不已之時,他把俞夫人的死強加在了冰兒身上。”末了,他又低罵了一句,“瘋子。”
果兒有些吃驚地看著眼前的人,他口中所述的來龍去脈如此清晰,好似他就是水天華,他經曆過這一切。
庭院裏忽然響起了不屬於他們二人的腳步聲。韓沐瀟眼疾手快地將果兒推進了旁邊的樹叢中,又暗自運功,調理了一下自己紊亂的心血。
“你就在這兒,別動。”他不著痕跡地開口,果兒也知道,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被推倒的疼痛,她隻能咬牙忍著。
“哦,稀客呀,四……韓大人。”水天華的聲音在空落落的院子裏回響開來,“來看冰兒嗎?她還在休息,可能今天不會起來了,要不您先坐下喝杯茶?”
韓沐瀟冷笑了一聲,如果周遭有一池水的話,現在怕已是立結寒冰了。“丞相大人果真好客。”說完,他又掃了一眼水冰依的閨房,視線又停在水天華的臉上。“丞相大人的情趣也不一般,瞧這陣勢,是要仿建天牢嗎?”
水天華全身不自覺地抖了抖,雖說自己是丞相,但眼前的人在家室、身份、地位、權勢上哪一樣不必自己強?這個人,自己自然是要怕上幾分的。
“四太子,這是臣的家事,不勞您費心。”水天華強做鎮定地笑笑,不難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就是,這件事與你四太子沒有關係,最好少管閑事。
樹叢中的果兒快要失控地發出聲來,但她還是拚命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四、四太子!自己沒聽錯吧?剛剛與自己說話的人竟然是當朝的四太子!
韓沐瀟冷漠地勾起嘴角,整個身影在秋日的光輝下鍍上了一層金邊,泛起金屬的光澤,令人不敢直視。“這點我自是明白的,而且本太子也沒有多餘的功夫來管這些個瑣事。”他走近了些,在水天華的耳畔輕聲道:“若是冰兒有半分差池,我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水天華麵不改色,心卻是跳得極快,此時此刻,他隻求能立馬離開這裏。
“老爺,齊大人來拜訪您了。”一名家丁合時宜地出現,解了水天華的圍。
“四太子,臣先告退。”說著,水天華就急匆匆地同家丁一道離開了。
樹叢裏發出了些許微弱的聲音。韓沐瀟轉身走了過去,扒開枝葉,將跌坐著的果兒扶了起來。
“奴婢,奴婢見過四太子。”果兒顧不上疼痛,連忙向韓沐瀟欠身行禮,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膽怯,聲音帶著明顯的哆嗦。他點頭,轉而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遞給果兒,“拿回去用吧,你放心,不是毒藥,是止痛藥。”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對劍眉忽而有擰了起來,聲音冰冷道:“剛才的事你就當作什麼也沒聽到,不許告訴冰兒說我是四太子。日後,你必須十分小心地照顧好冰兒,若冰兒出了什麼事,你必須在第一時間告訴我。喏,你隻要拿著這塊玉牌到附近的‘悅豐客棧’自會有人接應你。聽清楚了嗎?”
果兒雙手接過兩樣東西,奮力點頭,“果兒明白。”
其實,四太子也沒流言說得那般糟啊。
她看著韓沐瀟漸行漸遠的背影,覺得有些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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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鞭一下下地落在了自己背上,而後便有疼痛從鞭痕處擴散開來,蔓延至全身。雖讓有雨聲掩著,但在場的人還是能將藤鞭聲聽得真真切切。水冰依緊緊咬著唇,跪在雨幕之中,努力不讓眼眶中的淚水湧出。
“不知廉恥!”水天華厲聲罵道,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因此停住。
廊下站滿了人,卻沒有一個敢出來幫水冰依一把。他們不是不想幫,隻是他們已經吸取了教訓:剛剛方清影和水明翊上前勸說,話還沒說一兩句,倒是先挨了幾鞭子,方清影當時就跌倒在地,接著便被水明翊攙起來,母子二人本想繼續勸說,水冰依卻開口說不需要幫忙,水天華手上的力道便因著這句話又大了幾分。
此時的水冰依,背上的衣衫早已被血水浸濕了一大片,讓人覺得觸目驚心,不忍再看下去。
“爹。”水冰依過了許久,終於開口。水天華停了下來,他持著藤鞭,語氣比剛才稍弱,“知道錯了嗎?”被問的人沉默了片刻,垂著頭回答他,“錯了?我何錯之有?”水冰依的聲音盡管微弱,卻又是字字分明,鏗鏘有力。
霎那間,水天華隻覺得眼前一白,他穩住身體,轉身走到廊下,將藤鞭遞與身旁最近的家丁,“打。”那家丁躊躇了一下,隨即走到雨幕中,隔著極近的距離,隻有水冰依才能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小姐,對不住了。”
於是,簌簌的鞭聲又響了起來。
她忽然記起自己還是梓涼宸月時,幼年間打破了爸爸最珍愛的古董花瓶,她挨了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打,而爸爸隻是扇了她一巴掌,愣了一會,便把她抱在了懷裏,低聲在她耳畔說:“小月,對不起,是爸爸不好,小月……”
然而今時今日,她對父母一詞的觀念發生了改變,水天華,如此父親,是不值得她用心孝敬的。於是疼痛不再從背部傳來,而是心底,有什麼東西被撕扯得鮮血淋漓,無法愈合。
似是有人朝自己跑了過來。
似是有人將自己抱起。
模糊間,水冰依感覺身子被懸了起來,頭也貼近了不知是誰的溫暖胸膛。她努力睜開眼,淚水便再也止不住,委屈地奔湧。“好了,沒事了。”韓沐瀟撫了撫她的眼瞼,“歇一歇吧。”
她出奇地聽話,乖乖地閉了眼,接著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輕輕抱實了她,轉身向她的閨房走去。
“四太子,臣再說一次,這是臣的家事,跟您沒有半點關係。”水天華十分生氣,又有些吃驚,但礙於身份有別,他仍舊是不敢攔住韓沐瀟的去路。
“丞相大人,”韓沐瀟轉過身,眼眸裏竟是燦然的笑意!他低頭看了一眼水冰依,抬頭之後的笑容顯得愈發的詭異,“現在沒關係,以後就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