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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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西北風擁塞棋盤關漫天雪馳騁石羊棧
孤鴻逐落日,
霞光映長天。
大河東流去,
飛沙風中轉。
古城梁州,為九州之一。
唐德宗建中四年,太尉朱泚發動叛亂,不久便占據都城長安。唐德宗李適無奈隻好逃至奉天,叛軍追逼不舍,德宗在奉天難以立足,便於興元元年二月率嬪妃群臣,沿儻駱道向南逃至梁州。
德宗皇帝初來梁州,春暖花開,氣候宜人。所經之地,老百姓夾道相迎,簞食壺漿。德宗對梁州甚是喜愛,於梁州府內遙控關中平定叛亂,並改元興元。三月之後離開梁州返回長安,並下詔升梁州為興元府。銘書曰:“朕遭罹寇難,播越梁岷。丞庶煩於供億,武徒勤於扞衛。凡百執事,各奉厥司。人皆競勸,物以豐給。嘉乃成績,予懷不忘”。不久便下詔升興元府與京兆府同級,並免去梁州百姓稅賦徭役一年。凡以帝號命府名者,始於此地。
興元為關南一府,北靠秦嶺、南接巴山,東送漢水、西靠嘉陵,界分南北、地處要塞。興元之西南,巴山之西麓,是為利州。巴山之簏,有一險關,名為棋盤,北通三秦,南達四川,古往今來,凡入蜀、進秦者必經此處。此關看似“人”字,難於蜀道,由於地處七盤嶺,也稱七盤關。
距棋盤關東南七十裏,有一天成之穀,名為石羊棧,是一個有百戶人家的村子。三山環繞,處處鶯鳥作聲;春秋雨後,必有山花飄香;年終必雪,卻有木葉長青。
大唐天複四年八月,朱全忠殺宣帝,立李祝為皇帝,天佑四年帝禪位於朱全忠,唐亡,李柷被封為濟陰王,次年被鴆殺。自此大唐已不複存在。唐滅之後,興元府漸失安定,歸秦王李茂貞所轄。而與之相鄰的利州,卻成了蜀王之地。雙方常有爭執,邊界難以安寧。
石羊棧地域雖小,卻藏龍臥虎。七絕神鞭莫雲開、伏龍手何天陽,這些身懷絕技的人物安居於此,另外還有十年前便來到此處的陳書仁,自幼便學家傳槍法,現已純熟,武藝雖不出眾,卻俠肝義膽,人稱“小雲長”,意比關公,也在此處安身,三人相互交好,雖沒有以兄弟相稱,卻早已情同手足。石羊棧既可逃避世事、又可安生樂業,無需守江湖之理,不必管武林之爭,與桃源無異。村內有一何姓長者,為石羊棧族長,自說西晉時便遷居此地,至今未曾到過別處。隻是當地所居之人,多是後來陸續遷到,雖非同宗一門,卻同氣連枝、安如一族,各戶相安互好,早已情同一家。這也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石羊棧人都是好客之輩,人人相親相愛,絕無異心。
莫雲開、何天陽、陳書仁三人在石羊棧內頗得眾人口碑,隻因其常常相助村民農事,並守護村內安寧。前些時日匪盜來襲,正是憑這三人之力,打退了那十餘凶悍之人。匪首於如風乃是內衛於雲之子,隻因其父受冤入獄,家人受到牽連,才逃出關中,來到秦關之南,誰承想卻入了土匪窩裏,還成了當家首領。說來也怪,自打於如風坐上首把交椅之後,匪徒作亂之事漸少,反倒是官府常常悖理而行,實在天地倒置、不合常理。
正月初九,乃每年一度的大祭之日,在石羊棧內,其與冬至祭天大典地位一般重要。石羊棧之民雖不盡是當地之人,但是大祭之時卻從不怠慢。這日便是正月初九。正午,大雪蓋滿村內,西風不斷吼嘯。石羊棧內,通向梁州的路頭高掛冥旗,道旁擺著香案,香案上青煙嫋嫋。前廟之內有靈位一百二十餘個,各家各戶皆陸續進入廟堂,一來上香,二來跪祭,三來許願。無論老弱婦孺,皆須如此。
族長身穿青布厚棉道袍,腳下踏著暖鞋,站在廟堂大門之前,各人聚於廟前跪下,隻聽族長高聲說道:“我石羊棧內,皆為良善之民,雖非一方土長,卻是同氣連枝。廟內所祭之人,皆是祖上英雄之輩與我們各家先人。如今天地突變,大唐已亡,此後又將如何,實在難測。今日祭祖,隻在求祖上保佑,願我民早享太平、永生安樂。”言罷,族長便帶領眾人高呼“聖德高古,英靈庇佑”。眾人齊齊回應,其聲震天。
正在祭祖之事進行之時,忽有十來個官兵騎馬趕來,踢翻香案,斬斷旗幟,打斷了祭祀儀式。為首一人,身穿虎皮袍,手提三尺大錘,下胯一匹追風白駒,見眾人聚集,隻高聲說道:“你們這裏誰在管事,上前來答話。”群人多有憤憤之言,有人說道:“你是何人,來此搗亂我們大祭之會,冒犯先人,該當何罪!”隻見這軍官不與他對答,還是說了那句“你們這裏誰可管事,上前來答話!”眾人更加不悅,有人已經上前講理。族長慢慢走出人群來,讓旁人稍安勿動,對軍官說道:“我是族長,可跟我說。”那軍官稍去厲色,說道:“大唐已歿,天下歸蜀。蜀王為平天下之亂,派我等來此廣招兵馬,三日之後,隨軍南下。你這裏有多少男丁,快快報與我來。”族長說道:“我們石羊棧曆來不幹軍政之事,蜀王與我們並無恩澤,我們與蜀王也無瓜葛,不知其賢明,怎敢輕易如了你意?”那軍官厲色又重:“蜀王一心為民,旨在平天下、建一國,你等隻需從命,勿管它事。”族長仍然不願應允:“我這裏有四百一十二人,男丁貳佰一十五,青壯者一百有餘,個個都是我石羊棧的頂梁柱,一個也不能隨你去。”軍官怒氣愈盛,提起大錘指著族長:“你最好早些處置,明日我等再來,若無結果,定要踏平你石羊棧!”說罷使了個眼色,手下一名士兵便將一近身的一名幼女拖上馬去,並一邊叫囂道“今日抓你一個,明日殺你一村”。那幼女掙紮叫嚷,卻無力掙脫下來。軍士們回身便準備上路。
正在這眾人慌亂之時,有一人出了人群,此人身高不過七尺,相貌平平,但是本事了得,原來是那幼女的兄長何天陽,隻見他飛跑追到馬後,飛身一躍便到那軍官的頭頂之上,欲將其踢下馬去,卻未想那人也非泛泛之輩,招招均能招架克製。那真是:
龍出深海遇猛虎,
戾氣相衝破青天。
錘如盤古開天斧,
身似飛燕逆風旋。
二人相鬥良久,卻始終難分高下,其餘眾兵見勢不妙,便一起圍上來,要與何天陽周旋,何某雙拳難敵四手,似有為難之態,漸漸招架不住。當此之時,隻見一個少年衝了出來,原來是小雲長陳書仁,他奪下近身兵士手中之槍,便與眾兵士打鬥。奇怪的是,陳某雖手持纓槍,但卻是使棍之技法,卻也無礙他的武功得以施展,眾兵士漸漸敗退,隻有何天陽與那軍官鏖戰。戰不多時,何天陽便占了上風,那軍官敗下陣來。
擒住幼女的那人,正對著何天陽,拿刀架在幼女咽喉之處相要挾,大聲說道:“立刻束手就擒,否則……”話音未落,早已被飛石擊中後頸,頓時倒下身來,原來是方才打退士兵的陳書仁所為。眾官兵見勢不妙,便立散而逃,並聲言他日定會再來。
村人收拾了一下,繼續進行祭祀之會,族長說道:“今日之事,必留後患。可惜如今這天下,公道盡失、無處講理,我等且看天命。”會畢,何天陽找到救那幼女的陳書仁,說道:“感謝兄弟方才仗義出手。”陳書仁回道:“自家之事,何大哥莫謝。”原來,那幼女便是何天陽的小妹何天月,年一十二歲,小他兄長一十五歲。他兄妹二人於十年前來到石羊棧,本來祖籍周至,隻因十年前不小心開罪了京兆府尹的管家而被追殺,父母皆遭殺害,其時朝綱混亂,無處尋理,何天陽便親手殺了那些行凶之人。後來化裝逃出城去,一路南下,越過秦嶺,到了石羊棧,見此處民風純正,便決意留在此處,與眾人安如一家。
這天傍晚,族長將石羊棧內所有青壯叫到村頭一間會堂之中集會。待齊了以後,族長便說道:“今日之事,必將亂了我石羊棧的安寧,找大家過來,是為了想一個免除災禍的對策。”眾人互相顧盼,似無想法。
少時,有一人站了起來,這人年紀輕輕,約二十歲上下,身高七尺,相貌不過中人,五官端正,身穿上白下青之衣,乃是方才提到的陳書仁,他說道:“如今國家動亂,四方勢力並起,不知誰能終得天下。我等既為天下之民,自當為天下之安定出力。凡我輩有誌之士,必以天下事為己任。依我之計,不如先投蜀王王建,觀其操行,若為明主,自當輔之;若是不肖,自當棄之,然後再投明主。倘若天下英雄皆是如此一般,我輩當自立門戶,又有何不可?”
陳書仁一席話,使得眾人多有驚詫,不成想這小小的石羊棧,竟有如此胸懷壯誌之人。族長歎道:“書仁之言,著實讓我大驚,但是仔細想來,卻也大義凜然,在情理之中。”
此時,又有一人起身說話,此人年歲稍長,短須長發、濃眉大眼、虎背熊腰,原是那七絕神鞭莫雲開:“族長,我莫雲開原非石羊棧之人,三年前若非族長收留,不知今日暴屍何野,如今又安敢自求苟且?請族長應允,我莫雲開願與書仁一同南下,一來為蒼生建功立業,二來可緩我石羊棧之危。若蜀王果真不賢,我立時結果了他的性命。”
眾人開始議論紛紛,有人說道:“石羊棧今日安寧得來不易,不可輕易弄險。”也有人說:“好男兒誌在四方,英雄者胸懷天下。”眾人爭論不休,卻無一定論。族長也未能做出定奪,隻說了一句:“明日看看情況再作打算。”便罷了。
翌日清晨,雞還未叫,便隻聽到鏗鏘的馬蹄之聲傳入睡耳,並伴有雞犬叫嚷不停,所有人都從窗內探看,隻見百餘人向村內走來,他們個個騎著大馬,身穿盔甲,為首者乃是一位中年將領,身穿雪貂長袍,手持一柄寶劍,雖然威嚴不凡,卻又麵露慈和。眾人不知這是昨日來此的軍隊與否。見勢不妙,便有出頭之人。首先現身者,便是七絕神鞭莫雲開,隻見他行至路中,望見快進之軍毫無懼色,眼睛直視前方快馬,大有與之相抗之勢。見此情形,小雲長陳書仁、伏龍手何天陽便也站到大路中央,並作對陣之勢。
那一群人馬稍稍停了下來,各人勒緊馬繩,快馬行至這三人身邊便立住長嘶,不敢再進。馬上之人未曾下來,為首那人如同昨日之將領一般,也是叫了一句:“煩勞族長出來,侯廣通有事相商。”此言雖不過激,卻也使那三人麵露不悅之態。未候多時,族長便來到此處。
“敢問這位將軍來此有何貴幹?”族長看得出來這些人不是昨日之人。
侯廣通下馬之後向族長作揖,說道:“我乃秦王李茂貞麾下千牛衛將軍侯廣通,得秦王之令,特趕來招賢納士,為秦王所用,旨在平定四方患匪、保衛三秦太平。”族長這時便有些猶豫了,據他所知,李茂貞乃是忠孝仁義之輩,若可為之效命,便是死也毫無怨言,卻又不知陳、莫、何等人會是如何想法。
正在遐想之際,便又有隆隆的馬蹄之聲傳來,眾村內老弱便四散躲藏起來,留下一些村內的青壯站在大路之上,與侯廣通的軍隊一起麵向大路延伸之方向。不多時便能遠遠看見約有百人之眾向此處走來,認得出,為首之人便是昨日那個軍官,隻見所有人都操戈禦馬、披犀衣甲、來勢洶洶,大有深仇未報之態。少時,這路軍隊便接近了石羊棧,卻不知為何稍稍停了下來,隊列整齊,安如磐石。隻見那軍官隻身一人前進了三四丈,高聲叫道:“前方軍士,可是秦王軍隊?”原來他認得出侯廣通一行人,隻因不事一主,故不敢近身,怕挑起戰禍。
侯廣通應道:“我等正是秦王麾下,我乃千牛衛侯廣通,不知將軍是哪路朋友?”對方響應道:“蜀遊擊將軍孫猛。不知侯將軍來此有何公幹?”侯廣通從不懼事,便直截了當:“奉秦王上諭,來此招納兵馬。”那孫猛說道:“將軍來晚了一步,蜀王早已劃定此處歸末將統轄,域內之人皆歸末將節使,將軍還是請回吧。”
侯廣通似有怒火,大聲說道:“當年太監楊複恭與其義子楊守亮意圖在興元謀反,是我秦王爺李茂貞與將軍王行瑜率兵平叛、安定興元,你王建之流有何功勞,敢來此處撒野?”
孫猛有些怒氣上湧,直叫道:“李茂貞無視朝綱,自立為大,今日竟與我蜀王爭雄,無異於自找死路!”說罷,雙方便有作戰之勢。這時,侯廣通說道:“兩軍交戰,不傷百姓。既要爭個輸贏,何須你死我活。你我隻需各出一上將,便可論個長短。”孫猛也是氣節之輩,聞此言有理,便應允了:“我手下個個良將,何懼之有!”
侯廣通一大將走出陣來:“將軍,待末將取他首級!”便徑直向前方奔去,到了兩軍中間,叫道:“我乃鳳翔朱仕綱,哪個敢來應戰?”隻見對方走出一人,應道:“益州任世釗來會你一會!”說罷衝將上來,二人展開激戰。這朱仕綱使的是凹麵金裝鐧,似是效法開國大將秦叔寶,那任世釗使的是呼雷槍,與名將羅成同是一家兵器,二人皆是善戰之輩,遇到敵手自是更加盡興,哪裏還管他是不是兩軍對壘,全然隻顧酣鬥不懈。雙鐧的使法有擊、梟、刺、點、攔、格、劈、架、截、吹、掃、撩、蓋、滾、壓諸式,但朱仕綱所用之技法似乎並不完備,左右雖然相顧,但右臂卻總是不及左臂迅疾。反倒是那任世釗,使起忽雷槍來寒星點點,銀光皪皪(音洛),潑水不入,矢石難摧。有詩雲:
棋逢對手最得意,
雪地呼來汗馬聲。
鷹嘶獅吼又奈何?
一槍雙鐧便起風。
激戰三刻,勝負漸分,朱仕綱雙鐧被擊落一隻,單鐧不敵長槍,立時被逼落馬下,敗退而回。
朱仕綱退回之後,孫猛軍隊齊聲叫好,任世釗說道:“還有哪路小將敢來送死?”
侯廣通環視手下諸將,竟無一敢應戰。這時,族長給莫雲開等人點頭示意,莫雲開便上前對侯廣通說道:“將軍,我等雖非秦王之將,但也是大唐子民,值此維係正統之際,又豈可讓旁人逞威揚武?”侯廣通有些懷疑:“朱仕綱乃我手下大將,隨我征戰多年,從無敗績。今日被任世釗所敗,並非技不如人,而是前日他的右臂被流矢所傷,尚未痊愈,故而不敵對手。你們有何技能,果真能敵過任世釗?”
“方才觀他二人武藝路數,已知曉個大概。若未猜錯,朱仕綱乃是師出雍州鎮河派岑陽慧門下,任世釗乃是跟隨藏邊遺老易江回習武。岑陽慧與易江回皆是一代宗師,但其門下弟子並非個個人才,有名於江湖者不過四五人,這二人也算得一時豪傑,但卻算不上出類拔萃。欲勝任世釗,我等自有辦法。”莫雲開這一席話卻使得侯廣通更加遲疑,但是卻未加阻攔,隻說到:“兵家之事,終究大意不得。你等好自為之。”說罷,莫雲開徒步上前迎戰,手中無有兵器。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任世釗看此人甚是輕狂,竟然敢空手徒步前來,自然先探根底,以辨虛實。
“兗州莫雲開,前來會你一會。”
“莫雲開?可是連敗泰山三傑和太行隱士的七絕神鞭?”任世釗忽然想起這位曾聞名江湖的人物。“正是在下,若非爭強好勝,也不會落得背井離鄉,來此石羊棧偷得安生。”莫雲開在任世釗馬前停住,赤手空拳欲與之對戰。
“我不管你是七絕還是八絕,若不拿兵器,休想叫我與你對戰。”任世釗也是磊落之輩,不屑勝之不武。莫雲開撩開上衣,拿出縛在背上的七絕鞭,此鞭有七個軟節,均是野獸筋皮做成,說道:“兵器在此,隻管來攻。”任世釗躍下馬來:“我任世釗從未先動過手,你先攻來。”莫雲開不再猶豫,揮動長鞭,直攻要害。任世釗也是兵器行家,知道鞭之所用,乃是輕盈靈巧、千變萬化,但無論如何,皆需順力而行,斷無回頭之理,於是便看準力道,隻攻其後。卻未料如此想法仍不能克之,反倒被其回力所傷。任世釗不信其邪,仍以此法為之,結果亦然。連此多次,終於不敵,敗下陣來。
“莫大俠武功高明,任世釗自愧不如。但有一事不明,天下鞭法,不外乎劈、掃、紮、抽、劃、架、拉、截、摔、刺、撩、絞,所有招式皆需使用軟力技法,不可莽撞。緣何你的鞭法如此不循常理?”
“七絕鞭並非七節之鞭,乃是七絕之鞭,七絕者:刀、槍、劍、棍、鉤、繩、鞭。練鞭之法有二等,二等使鞭,一等非然,雖執一鞭,意通刀、槍、劍、棍、鉤、繩,所有可用之器,皆可以鞭代替。常人習武,皆為兵器所限,不知兵器者,人之力所出也。氣力若到,草木皆為利刃。”莫雲開收起七絕鞭,準備回去。任世釗拱手作揖:“莫大俠不受常理所拘,實乃英雄之輩,任世釗輸了。”便也回去複命了。
如此一來,雙方一勝一負,算是戰平。侯廣通說道:“你等若是識趣,趁早速速離去,石羊棧臥虎藏龍,不是你等撒野之處。”孫猛見勢於己不利,便帶兵離去了。經此一戰,侯廣通見識到七絕神鞭之能,甚是驚喜,便對莫雲開說道:“莫大俠武功了得,可願為秦王效力?”
莫雲開未加思索便應道:“我乃流亡之人,蒙將軍不嫌,願為馬前卒,為秦王和大唐百姓粉身碎骨。”侯廣通大喜,以為將遇良材。這時,何天陽也上前說道:“將軍,我何天陽雖非莫兄弟那般英雄了得,卻也練過武藝,身負一點莊稼把式,願投奔將軍,為秦王出力。”侯廣通見此人身高不過六尺,不似莫雲開那般雄武有力,以為並無大用,便問道:“你有何手段?”何天陽說道:“本人自幼習武,曾拜岐山老人為師,可惜恩師去的太早,隻教了我一套“無妄身法”,至今未曾大用。”侯廣通隻知岐山老人乃一修身養性的世外閑人,卻不知還有什麼武藝,於是有所懷疑,說道:“可顯露幾式,與我等開開眼界否?”
何天陽應道:“有何不可?”於是便舞了起來。“無妄身法”乃取於《周易》第二十五卦“無妄,天雷無妄,幹上震下”,那岐山老人也是苦讀《周易》的行家,深諳易道,老年自創“無妄身法”,卻未曾使用過,遇到何天陽時便想到應當將其流傳下去,故而相授予之。後來何天陽以此武藝報了家仇,最終來到石羊棧。
何天陽的“無妄身法”,步履輕盈,身如遊龍,大開大合,無所拘束。正是:
遊龍戲海海生波,
飛鷹縱天天地闊。
風逐落英隨風舞,
雲化萬象卻雲薄。
眾人眼看之下,甚是驚異,不時拍手叫好,甚至連族長也是感歎不已。侯廣通這才見識到何為神乎其技。舞完了這一套身法,未及何天陽說話,侯廣通便說道:“尊駕武藝高強,侯廣通井底之蛙,不知大才大賢,還望恕罪!”聞此一言,何天陽連忙回道:“將軍言重了,山野匹夫的砍柴之法,獻醜了。”於是,侯廣通便招何天陽為麾下左先鋒,莫雲開為右先鋒,並賜金十鎰。
此時,陳書仁並未毛遂自薦,盡管身懷武藝,卻不知為何不願此時露出頭角。
二人與侯廣通說好,先回去收拾細軟,晌午便隨其出發。侯廣通答應他二人,族長讓村內所有人都準備好飯食,招待這百多位客人。於是家家起灶,侯廣通手下軍士也到各家安歇下來。這時,侯廣通與族長便在祠堂裏麵談起了天下之事。族長問起侯廣通:“將軍何時到此?”侯廣通回答道:“半月之前我們便過棋盤關來到石羊棧十裏之外的大河驛,一直在那裏紮營休整。昨日手下來報,王建的大將孫猛也來到此處,我便叫手下之人不要聲張,且看他的動靜,誰知昨日清晨,他帶了十來人奔向石羊棧來,我又命人一探情形,得知石羊棧之事。也知曉石羊棧乃是藏龍臥虎之地,為不引注意,趁今日天還未亮,我們便來到此處,待招納到賢士之後,便立即出發返回長安。”族長一聽此言,立時覺得有些蹊蹺,倘若來此隻為招納兵馬,何須調動所有兵士?況且回長安勢必要經過棋盤關,過棋盤關勢必又要經過大河驛,那豈不是一百多將士又要原路返回?何必如此勞師動眾、不辭辛苦呢?難不成他們也像孫猛一樣,禮求不成,便要明搶?族長一言不發,深有所思。侯廣通看得出族長生疑,便說道:“我叫所有人來此,全是為了對抗孫猛之軍。我得知孫猛並未離去,今日必會再來一雪昨日之恥,故而才如此行事。”族長漸漸舒展眉梢,方才安定下來。
莫雲開回到房內,收拾好細軟,正欲出門,陳書仁敲門進來,說道:“莫大哥今日將離開石羊棧,不知今後將遇何事。書仁年輕識淺,此次不隨兩位哥哥前去,還望兩位哥哥保重。”莫雲開說道:“書仁兄弟,石羊棧今後若有何事,還要煩勞你多多出力了。”昔日的石羊棧,莫、何、陳三人為鄉裏做了不少好事,哪家哪戶都知道這三人秉性純良、能力過人,多被人所讚賞,而且這三人親如兄弟,不分彼此,此時莫、何將離開石羊棧,陳書仁擔心村內有事,故而未能跟上。
何天陽回到家中,見妹妹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心中不忍,隻是安慰道:“小月,哥哥知道你不願讓我離去,但是……”
“哥哥,你忘了嗎?當初你是怎麼跟爹媽說的?你說你一步也不離開我,不會讓我餓著、凍著,要讓我快活地長大,可是……”
“小月,你在這石羊棧,遠比跟我出去出生入死要好得多。你知道嗎?爹媽之死,正是因為這個世道太亂,假若不改變現狀,還會有更多的人像我們一樣家破人亡……哥哥也不舍得離開你,可是你要明白哥哥的心思,哥哥決計不是不疼愛你了……”
何天月雖然年幼,卻也是通達世故之人,聽哥哥這麼一說,便稍稍安定,說道:“哥哥你一定要早些回來,你要是不回來,我就去找你。”
何天陽見妹妹如此深明大義,便應道:“我一定常常回來看你,記住,一定要好好生活,不要掛念哥哥。”說罷便收拾了行李,交代好家裏的事情,便準備出發了。
晌午,眾人吃過午飯。莫雲開、何天陽收拾好行裝,將赴關中。臨行之前,族長帶領村內眾人為之送行,並贈與二人每人一個木匣。族長說道:“這木匣中之物是石羊棧先輩所遺留,今日你二人深孚眾望,將行大事,帶上它們,或許有用。”說罷,二人便接下木匣。
何天陽跪在族長麵前,說道:“我今遠去,小妹尚在石羊棧,隻望族長代我撫養她長大成人,大恩大德,永生不忘。”族長應道:“你且放心,今日起她便跟我的親生孫女無二。”何天陽磕頭感謝。
拜別眾人,二人便隨軍離去。
行至棋盤關,積雪深厚,眾人難以逾越。此時,何、莫二人向侯廣通稟報:“將軍,棋盤關今年大雪頗深,且此處有盜匪為患,請將軍小心。”聞聽此言,侯廣通確實更加擔憂,吩咐手下士卒:“大家稍事休息。朱仕綱何在?”朱仕綱上前道:“末將在此。”侯廣通吩咐:“帶領十人,先去探路,看何處可以出關。”“末將遵命。”朱仕綱便帶人去了。莫雲開說道:“此處盜匪,以於如風為首,他三年前來到此處,被盜匪綁上山去,卻不知今日又緣何成為匪首。”侯廣通問道:“你可知他們有多少人?潛伏何處?”何天陽說道:“人數不下一百,就在棋盤嶺上,這群人已經屯聚此地不下十年了,經常搶掠過往之人。凡是被搶之人,非富即貴。怪異之處,卻很少有害命之事。”侯廣通想,這些人卻也不是喪心病狂之輩,若有機會,招安了他們豈不更好?於是便傳令手下,尋處紮營。
傍晚,天色漸黑,營寨紮好,朱仕綱等人尚未歸還。侯廣通心有不安,欲加派人手尋他們回來,何天陽、莫雲開上前回道:“此處我二人較為熟悉,請將軍在此安歇,待我二人去去便回。”侯廣通應允了。
究竟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