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不分不離不相思(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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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淡如水,婉轉的蕭聲乘著風,悠然的盤旋在耳邊。那靈動的旋律,仿佛有著生命一般,用淒然而絕美姿態,輕易就撩動人的心扉。
風裏帶著淡淡的木葉的香氣,忽然間,又有一縷若有若無的簫聲傳來——林中忽然萬籟俱寂,連蟬噪鳥啼都驀然消失。在微微流動的、帶著木葉香的空氣裏,隻有那斷斷續續的簫聲在低回盤旋,所有流逝的時光,忽然間,仿佛就在吹簫者的手指間起起落落。
離林子不遠處的軍營,原本正在打鬧的士兵紛紛停下動作,認真的傾聽著,平日裏三大五粗的漢子,竟不知不覺悲從心生,隻怪那蕭聲太淒然。
莫一寧匆忙的衝出了帳篷,整個人被蕭聲牽引著,無法再聽進任何雜音,即使是如墨泣血般的悲鳴也入不了他的耳。馬兒在營門前硬生生的止住了腳步,馬上的人回過頭來,一臉宛如落刹般的狠戾是跟隨在後的士兵從未見過的。
“跟來者死!”丟下四個字,他便絕塵而去。
原本追隨著他的一眾將領不敢再妄動,左顧右盼了一番,卻不見如墨影,便商議先去找他商量對策。火速趕到主帥營中,眾人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隻見如墨滿臉是血的倒在帥案旁,人已經昏死過去。
一抹紅衣,一支竹蕭,一盞燈籠,便讓林子中出現一副美畫。
莫一寧下了馬,小心翼翼的走進畫裏,當看到他依舊絢麗的風姿,忐忑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但卻在幾步之遙停下,他始終不敢太靠近,隻是癡迷的聽著看著前方。
直到一曲,終了,像是糾結了一生的故事終於有個結局,忘憂放下手中的蕭,一步步的飄然到他眼前,笑意盈盈。
忍不住,莫一寧也上前了一步,伸出雙手將他擁進懷裏。卻也隻是這一步,便觸動了腳下的機關,那支淩厲的弩箭,用疾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來,絲毫不差,正中他的背心。
“疼嗎?箭上有劇毒。”忘憂依舊帶著笑意問,仿佛隻是在談論風花雪月。
莫一寧咬住唇,原本緊抱住他的手漸漸無力垂下,人也緩緩地半跪到地上。他費力的抬起頭,想告訴忘憂他很疼,可剛開口,隻有殷紅不停咳出。
“謝謝你。”忘憂也蹲了下來,溫柔的為他拭去嘴角的血跡說。
謝謝你的絕情,謝謝你讓我恨得下心來殺你,謝謝你讓我後悔愛過你,謝謝你讓我死心,謝謝……
力氣一點一點的流失,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莫一寧多想再抱一抱他,可是卻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從忘憂釋然而平靜的眼眸中,他隱隱猜出了事情的經過,他多想抱緊他,解釋一切。
隻要他硬提起內力,封住心脈,抑製住毒液在體內肆虐,那麼就能爭取到一點時間,可莫一寧隻是猶豫了一下,便選擇放棄這個念頭。
即使把真相告訴他,那然後呢?無法給他幸福,無法給他自由,甚至連安穩的生活也無法給他。莫一寧不想,讓他再跟著自己受苦,再隨著他東征西戰,再親眼看著自己的同胞因為他而受到戰火牽連。
罷了……其實,他死心了也好,莫一寧邊想,邊合上了眼睛。
看著他的身軀倒地,忘憂平靜的表情終於有了波動,複仇的熊熊大火終於熄滅,可剩下的,隻是一顆已經被燒得焦黑的心。
“不!”如墨撲通一聲跌下馬來,額頭上裹著白布,臉上的血漬隻是草草擦了下,看起來狼狽不已。
手腳並用的爬到了莫一寧身邊,哆哆嗦嗦的握住他的手,可這個在不久前才將他一腳踢翻的大王,此時手腕處的脈搏已經不再跳動。一切終於結束了,忘憂站起身來,連看都沒再看一眼腳邊的莫一寧和如墨,準備轉身而去。
“站住!”如墨受不了他一副不痛不癢的表情。
忘憂卻像沒聽到似的,仍繼續向前走去,反正現在對他來說,已經沒任何事可以牽動他,即使如墨現在撲上來殺了他,忘憂也根本懶得反抗。
“你知道虹陵嗎?”如墨也站了起來,
看到忘憂站住不動,他扯出一個詭異笑容。一天之內失去了親人再失去了主子,他也被命運逼成了複仇的怨鬼,也要讓忘憂嚐嚐這種痛苦。
深秋,夜涼,萬物蕭瑟,黃槐的樹的葉落了滿地。
星空下,燃起了簇簇大火,轉眼間,一坐屹立數百年的銅牆鐵壁,便成為了殺戮的戰場。從暗道潛入的青龍衛神出鬼沒,像是幽靈般無處不在,他們大肆破壞,殘忍屠殺,最後打開了城門。
大軍揮筆直下,鋪天蓋地的洶湧而至,橫衝直撞的將金川關化為廢墟,在滔天的火勢裏,誰都能看得出炎國大勢已去。
用一生之中最狼狽的模樣敗退,苟延殘喘的逃了出來,當他回頭望著那已被火光照亮的金川關,一張臉隻剩下無力和蒼白。
清晨,下了一場打雨,來得快又去得快。
當日出的第一道曙光照耀大地時,景瑜眯起了眼睛,站在懸崖邊上迎風而立。一道彩虹掛在天際,如夢如幻,七彩繽紛,像是一場壯麗的告別。
景瑜終於明白,自己永遠無法得到那個人,他的美如曇花,他的傲如清風,此生隻為一個人綻放停留。
偏偏,這個人不是他,而是莫一寧。
金川關向後三百五十裏,有一個地方叫做水寒林,原本隻是個名不經傳的小樹林,既沒有人間美景,也無山神庇佑,隻是當年沙國征戰之時,在林子外不遠處駐紮過。後來,軍隊繼續向前進發,隻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這片而林子的深處,漸漸蓋起了一座氣勢磅礴的王家陵園。
一道道白色石板上,雕刻著青龍吐珠的圖案,階梯直穿三道供門,分別是生門死門和極樂門,穿越了這三道門,才來到坐擁在西南方向的陵墓。墓前靜立著兩麵碑,一麵仍是光滑如新,一麵已經刻滿了字,兩麵碑緊靠著挨在一起,按傳統是夫妻合葬的墓才會這樣立碑。
忘憂下了馬,站在新簇陵園前看了許久,滿眼都是無法掩蓋的憂傷,用手輕輕撫上虹陵兩個字,肝腸寸斷。他有點吃力的將莫一寧從馬車上抱下來,深深的看了看已經失去血色的臉,然後用披風裹好他的身子,扛到背上一步一步向陵園邁進。
守陵的幾個殘兵看著他,卻不敢上前阻攔,因為這人渾身散發著絕望而死寂的氣息。走完那九十九層階梯,忘憂像是穿過了一生所有的喜怒哀樂,到達了宿命的彼岸。
愛妃景虹,落款是夫—莫一寧,忘憂看著那麵石碑輕輕的笑了,原來在這個人的心裏,早已將自己當成了妻子。
他將莫一寧放在陵墓旁,將他掉落到額頭上的發絲挽到耳後,仿佛這個人還活著,隻是暫時累了坐在這休息一會罷了。然後,忘憂拔出藏在懷裏的匕首,笨拙全專注的在那麵平滑的新碑上刻了起來。
要在堅硬的石板上刻字,又沒有專門的工具,不一會,他已經滿頭大汗,連握著匕首都因為汗水而打滑了一下,掌心被劃開了一道口子。可忘憂就像沒感覺般,隨意抹了把汗,繼續埋頭專心用匕首在市碑上雕刻。
亡夫莫一寧,愛妻景虹於道明三十二年立。
刻完了最後一筆,天色已經漸暗,林中的百鳥歸巢。一對夫妻竟然相互為對方立碑,不知道後人看了會有什麼感想,想到這,忘憂又淡淡的笑了。
他們之間的愛恨,也同樣將火化成灰,紀念成碑,最後埋葬於塵埃深處。
抱起已經僵冷的莫一寧,忘憂一步一步的踏入墓穴中,兩口石棺在穴中並肩而躺,一件紅得繽紛的衣裳在那棺蓋上,灰色的石室多了些色彩。鮮紅奪目的顏色,再配上奢華的金邊,依舊如新不減當年。
俯身在莫一寧額頭親了親,隱忍住的淚終於還是滾滾而下,忘憂動手為他換上新郎服,再將風塵仆仆的自己收拾了一番。
今夜,是他們的新婚,而這裏,將是他們的新房。
厚厚的石板轟隆隆的落下,隔斷了與外界一切聯係,隻剩些許灰塵飛揚,虹陵,終於等到了它的主人。
既然生不能同衾,但求死能同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