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風塵，再無回頭。
    我已經數不出我在這風塵之地呆了多少個年頭，從稚齡垂髫到如今鬢間偶見白絲，除了最初的十年，我的人生就一直在風塵之地延續。
    我以為我早就麻木了……我已經這麼老，這風塵之地，什麼樣的事情沒有見過。
    “蓮娘，你眼角濕了。”少東家不知何時來的，他這一句話已經讓我明白，我失態了。我連忙擦去眼角的淚珠，屈膝卑身向這位不滿雙十的少年行禮。“蓮娘見過少主。”
    “蓮娘今日遇見了什麼事？居然讓你失態至此。”
    “蓮娘不敢隱瞞，昨夜有位客人搶占了迎香的清白。當日我答應她賣藝不賣身的。”這時間大廳了根本沒有人，少主便很隨性地拉了一隻凳子，坐了下來。我自然訓練有素地斟了一杯茶，放在他抬手可及之處。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跟那客人多要點銀錢也就罷了。蓮娘你掌管此處不下二十年，這種事居然還看不開。”
    “蓮娘有負主公和少主看重。蓮娘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了。”
    我的回答，少主很滿意。他視察完之後，便離開了，而他一走，這裏，依舊是我最大。
    “媽媽，迎香還在哭，把屋子也砸了大半。”負責照顧迎香的使女早已在大廳外徘徊許久，看到少主一走，連忙進來稟報。
    “我去看看。”
    迎香的屋子果然亂七八糟。我踩著滿地狼藉走了進去，站到坐在地上衣衫不整哭得淒淒慘慘的迎香麵前。
    她發覺是我之後，便揪住了我的裙擺，聲淚俱下地控訴起來：“媽媽，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我可以賣藝不賣身的，媽媽，你答應過我的。”
    “迎香，你叫我一聲媽媽，我就真的是你的娘親了麼？”我控製著自己的聲音，要讓它聽上去冷漠無情而且堅決無疑。
    “迎香，風塵之地有賣藝不賣身這一說，根本目的是為了獲得更多的錢。一個籍籍無名的雛兒，能賣到一百兩就是天高的價碼，若是一個名聲在外一直賣藝不賣身的紅牌，她的初夜，賣到一千兩都是有的。我再怎麼和藹，再怎麼回護手下的姑娘，也斷然不會把送上門的銀子往外推。迎香，你好好思慕思慕，你這樣哭鬧，我可以忍你。不過我沒有太多的耐心任由你這樣一直哭鬧下去。若你聰明，以後我還是那個盡我最大可能回護你的媽媽，若你實在想不明白，那有什麼後果，我也不敢擔保。”
    我轉身要走，裙角卻還被迎香揪著，我不耐煩地提了提裙子，迎香撐了一會，然後緩緩地鬆開了手。我已經知道，她的選擇不會讓我失望。
    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要學會認命。就像很多年前的那個叫做初蓮的姑娘，她一直堅持賣藝不賣身，清白卻被一個惡霸搶占了去，然後她才明白，自己的命運，並不會因為自己的期望和努力而有所改變。那些傳奇腳本裏說唱的故事，都隻不是那些個苦命人兒的幻想罷了。
    輕輕抹去眼角微薄的濕潤，我依舊是這裏風韻猶存八麵玲瓏的老鴇——蓮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