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書生讀《莊子》，口中念念有詞，眼睛卻不時看向桃紅柳綠的窗外。春光正好呢。
    終於，他放下手中的書，托著下巴望著桃花發起呆來。
    日光熏熏然，風也帶著曖昧的溫柔。
    書生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稍後，竟是伏在窗欞上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書生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天光依舊明亮，太陽卻不知藏去了哪裏，風吹得大了些，桃花搖曳生姿，一隻彩翼蝴蝶遠遠飛來……
    書生一下子清醒過來。
    這是我進入蝴蝶的夢裏？
    還是蝴蝶進了我的夢裏？
    “嘻嘻。”風中卻卻傳來少女的嬌笑聲。
    書生猛得站了起來，視線定在那幾棵傳來笑聲的桃花樹上，連放在手邊的那本《莊子》掉在了地上都沒有發覺。
    “嘻嘻。”笑聲更近了，卻依舊沒有看到人。
    書生低下了頭，自嘲一笑：“我一定是‘莊子’念多了。”
    “噗嗤。”這一聲笑卻已近在耳邊。
    書生連忙轉頭，就見窗欞上停著一隻彩翼蝴蝶，正緩慢地揮動著翅膀。
    “蝴蝶，剛剛是你在笑麼？”書生問。
    “嘿。”又是一聲少女的嬌笑，“你怎麼知道是我？”
    書生不過胡亂一說，哪裏想到蝴蝶會回答他。他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這是，我夢到蝴蝶仙子了。”
    “或許，是蝴蝶仙子夢到你了呢。”蝴蝶很快地扇動兩下翅膀，就飛了起來，張著翅膀懸在半空中，看著書生拚命揉眼睛。
    “噗嗤。”蝴蝶又笑了，“你別揉了。這不是夢。”
    當書生鬆開眼睛看時，隻見眼前閃動著七彩流光，而蝴蝶就在光芒的中央，幻化為一位美麗的少女。
    然後，父親母親哥哥們都來了，他們看著少女，露出了不愉的神情。
    “我……”書生不知道要說什麼，他想解釋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
    稍後，祖母也來了。
    “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吧，她是妖！你怎麼能跟她過一輩子？”
    書生想說他是第一次見到蝴蝶，但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母親又開始指責他，似乎所有的人都認為他執意要與蝴蝶廝守終生。
    他看蝴蝶，那少女露出了楚楚可憐且無辜無奈的神色。
    書生在所有人的指責中，糊裏糊塗地跟蝴蝶成了親，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對。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書生發覺自己越來越喜歡自己的妻子，而且他也看得出，自己的家人漸漸接受了蝴蝶，並且越來越喜歡她。
    有時候書生會想起他和蝴蝶的開始，但是生活如此幸福美滿，又何必去追逐開始的真實與虛幻呢？
    過去一段時間，書生發覺，蝴蝶似乎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情。她依舊是家人最喜歡的媳婦，她依舊是笑容滿麵，但是背過他人的視線，蝴蝶會露出寂寞的表情。
    有一天，蝴蝶問書生：如果我離開了，你……
    書生落荒而逃。
    這麼幸福，怎麼能去想象失去她的生活？
    但是，蝴蝶還是走了……
    蝴蝶以為書生睡著了，實際是書生醒著，他看見一片七彩光芒中，少女的背上長出一對巨大而流光七彩的蝴蝶羽翼，然後，她輕聲歎息：得到了你的珍愛，我卻還是不快樂，畢竟在你麵前，我要一直藏起我的翅膀。
    書生看著蝴蝶飛走了，飛進花叢，再無影蹤。
    眼淚在書生眼中滑落，他想挽留，但是……“我如此珍愛你，我怎麼能一直束縛住你的翅膀，我怎能讓你一直不快樂？”
    書生從窗欞上爬起來，眼角有幹了的淚痕，那一本《莊子》躺在他腳下。
    窗外，桃花依舊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