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陸·殘局 第二十二章 此計為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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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攔住左行兲?”夢琴蹙眉問道,手裏緊攥著袖口摩挲又放開。“那北部可有動靜?”
虞津回道:“北部原來就有天兵把守,左行兲不到邊界口,就被畢宿與渡風子堵住了去路,不過較起真來,茶花源不怎麼討好。”
“結果呢?”夢琴聽到茶花源三字,眉心微微一跳。
“左行兲強攻不果,忽然南下火鳳山,通王隨後領著兩個隨從一起南下,但身後跟的是誰,暫不清楚。”虞津見夢琴麵不改色地看著他,垂首又道:“九方莊近來的消息都被封鎖了道路,許多地方無法下手,旁敲側擊的法子也不管用。若是姑娘能給九方莊使點本領,也不怕他們不買咱們的賬。”
夢琴知道秋夜會封鎖各方消息,但聽了虞津後半句的話,還是忍不住睥睨他一眼。這句話明著是給她帶高帽,實地裏是在暗諷她與秋夜的關係密切。許是九方桉對她太好,讓她都險些忘了外頭多的是冷嘲熱諷,多的是勾心鬥角,虞津這些話像是當頭的一桶冷水,將她給徹底澆醒。“嗬,你急著撇清做什麼,我又不是在質疑九方莊的本事。”
虞津皺著眉頭,不敢反駁,但拳頭卻是緊握著的。
夢琴抿一口茶不去看他,免得看了生氣,要論低眉順耳的本事,他還是嫩了些,那口氣憋著一來是看在九方桉的麵子上,二來是看在曼馨的份上。“既然你要我使點本事,那我就使點,讓你聽一聽火鳳山的消息。”說完,便將曼馨喚來。“虞津想知道火鳳山的事兒,你說與他聽聽。”
曼馨看了夢琴一眼,“姐姐,您就消消氣吧,何必跟個木頭說道理。”著手將袋子外的玄參給塞了回去,隻接著道:“其實桉少主早知道了,不過是沒跟你說上。左行莊的人到黑水河口被截殺,左行兲寡不敵眾,反道救人,又聞截殺他下屬的魔族返回火鳳山領賞,所以南下火鳳山。同時,定了時日與左行兲見麵的通王不見他過來,便帶著阿府雙少南下查探。這些消息都是由茸花傳達與我的,你的人過幾日便曉得了。”
虞津抬首道:“怎麼可能?茸花一個姑娘家,怎進得了火鳳山?那裏圍得鐵桶似的,連隻鳥要飛過都有困難。”
夢琴淺笑道:“虞津,你隻記得茸花是姑娘家,可你曉得茸花是誰?我浮玉宮的人再不濟,也不是吃軟飯不辦事的。”
次日,那消息便從中山傳了下來,待虞津給九方桉彙報時,九方桉已提前知道了一天,對他說的已不感到訝異,隻是傳書讓蕭桓帶著兩部人馬去左行莊,勢必要拆了他們的招牌。茸花隔了一日便返回紫金洞,說是左行兲反抗被東華帝君親手擒下,假朱雀卻被一陣墨色的妖風卷走了,藤龍寵追上去,卻沒得手。
九方桉沉吟半響,“左行莊的招牌不用拆了,給蕭桓下令……斬草除根吧。”原來還在遲疑的事,終究狠下了心。
虞津應一聲,退了下去。
“桉這招忒狠。”夢琴指尖往玲瓏熏球邊緣一推,便見熏球呼嚕嚕轉了起來,青煙自鏤空雕花內緩緩溢出,空中飄著一股醒神的清淡香味,全是以沉香與玄參混合而成的,裏頭有股幽幽的清香,還是源自浮玉宮外的幽穀蘭苧。
九方桉淺淺一笑,抬首看向了不停溢出的青煙,視線卻由近拉遠了。“左行莊打壓我們那麼些年,給點顏色是小懲大誡,可如今樹倒猢猻散,還留著他的底盤做什麼?”
夢琴道:“你不怕阿府的人找你麻煩?”
九方桉搖首道:“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怕是想暗裏動手腳都是件難事。”
“那就逼他動手,他的仇家那麼多,便是真想拿著刀子追你,也要好好看路,不是?”夢琴托著下巴道:“記得我讓桉找回的那具屍首?”
“記得,找到的時候全身都已腐爛。”九方桉想起那具爬滿蠅蛆的屍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好看的臉龐略微扭曲,卻顯得令人憐惜,竟有一股公子如玉,玉麵楚楚的氣質。
“那是菱娃的屍體。”夢琴那時讓九方桉差人到睚眥嶺將這具屍首帶回,一把火燒了,將骨灰裝入壇子裏,卻在四周抹了些麻醉的藥粉。試問好端端的,誰願意去觸碰別人的骨灰壇子?“我讓婭姑把消息放出去了,說是當初洛茗帝君臨死之時,將洛茫珠交由心腹帶出宮外,秘傳於夜竉親王之手。後來夜竉被有心之人設計造反,以失敗告終而自行了斷,傾暮念及兄弟情義,私下將其骨灰置入九冥神宮格,所以這所謂的鎮國之寶,並非大家心心念念的寶鏡,而是這骨灰壇中的那顆洛茫珠……”
“琴——!”九方桉驚恐地打住了她。他原以為夢琴是想著給他們製造點混亂好下手,直到她提到骨灰壇中是洛茫珠時,他才明白了夢琴的用意,臉色也跟著白了幾分。他看著對麵羸弱瘦小的人兒,心裏像是被什麼揪住了一樣難受。
多少人心心念著洛茫珠,她這是在拿命來賭啊!
“這件事……能不能從長計議?”九方桉看進她眼裏,卻隻見得一潭碧綠,清明如鏡,映著自己,反而襯出她的自信。
“太遲了,赤俞族的藍鹹酋長已經出發,這會兒估計已到了左行莊附近。你放心,這消息從左行莊傳出去,由九方莊滅了口,對桉而言是百利而無一弊。”夢琴笑意盈盈,看著少年失色的麵容,卻沒有一點動搖。“這場火一旦燒起來,東郡與紫江營必會趁火打劫,你我隔岸觀火,就等著他們出來就好。不管你信與不信,墨月的命可是硬得很呢,當初讓七七把她送到啞香那裏,不過是圖個三兩年的清淨,要她斷了怨念,我看不容易。”
“這就是你要牡蘭寧與刺桐靈的原因?”九方桉微微皺眉問道,這一個總是害她性命的女子,她怎麼想起手下留情了?
許是猜到他的心中所想,夢琴隻是搖了搖首,“那香是防身用的,不單是為了對她。再者,她畢竟是我的表姐,即便要下手,也得由別人下手。你放心,消息是傳出去了,源頭卻是魔族,要查也不會直接查到我的頭上來。”
“噢……那就好,那就好。”九方桉如釋重負,擠出了一抹難堪的微笑,垂眼想去拿起茶盞,卻發現自己的手還抓著夢琴的不放,趕緊便抽了回來。
夢琴隻是莞爾一笑,轉身從櫃子裏翻出一個做工細致的雕花木盒來,盒子不過巴掌般大,打開了擺在他麵前,裏頭隻有粉末。“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不過是當初在竉彥真君的書案上偶爾看過的和合香製法。這香能寧神靜氣,對桉是再好不過,隻是我聽說你先前用的都是毒花,還是移植到外頭的好。”
九方桉輕笑了幾聲,“琴真是心細,不過這個表哥早想好了,說是不能利己,那就用來害人。”
夢琴一聽嗆了一口水,一盞茶險些就灑了出來。好一個蕭梧,果然滿肚子壞水!
二人閑聊半天,用過午膳,便取了棋盤過來下幾局,婭姑進來把蠟燭點了,將洞內照得燈火通明。九方桉原來還沒發現,直到婭姑給他們收拾碗筷時,才奇道:“已經回來了?”
婭姑淡然一笑,“是啊,桉少主,今兒一早就到啦,不過是覺著有些體力不支,所以先去休息半日。姐姐也是體恤我,讓曼馨代勞了。”
九方桉嗯了一聲,將視線又移回夢琴身上,“這都初幾了,不去見見鉤吻?”
夢琴提起黑子沉吟半響,才謹慎地下了一子,“你覺得那屋裏還有人?還是桉覺得我應該去?”
九方桉不置可否,“琴不去看看,怎麼知道?”
夢琴嗬嗬一笑,“我可是被他騙慘啦,虧他還口口聲聲說不認識我這個小妖,其實一直都清楚著。先不說他為何來到這西境當個監官小士,我倒是更想知道七傷姥姥到底是他什麼人。”他對她有恩,這她記著,但他也確確實實騙了她。
鉤吻被喚作斷腸仙,這是他在甘霖穀住了有些年後的名頭,但他原先不叫鉤吻,也不住甘霖穀。夢琴原先不知,直到前幾日起疑,派了曼馨到鉤吻屋內留了字條,便是想知鉤吻到底圖的什麼。
世事並非全能所料,必有不常之處,教人匪夷所思。鉤吻的反應便是這不常之處,當日他哪裏也不去,反而徑直去了小懷璧的七傷姥姥屋裏,怎知被攆了出來。鉤吻在那屋子外頭站了好些時候,才反道去了西境無名淵底湖,叫仲栂的胥吏見了他盈盈拜倒,喚了一聲“申屠公”。
曼馨還以為是自己聽錯看錯,躲在較遠的一處不出來,想走近些又怕被發現,直到淩晨見鉤吻出了蠻荒邊境,她便遠遠地跟上,最後卻發現他又回到了鬥篷簾山的那間草屋裏。
其實,夢琴自己心裏也清楚,以曼馨的那點道行,要想跟蹤鉤吻幾乎沒有可能,先前是鉤吻自己慌了手腳,沒發現也實屬正常,但他在小懷璧站了那麼些時候,理不清的也該理清了,這麼領著她去無名淵底湖,多半是個警告,要她別打七傷姥姥的主意。她想,鉤吻這麼做,許是以為跟蹤他的是九方莊的人。
“其實……按理說,七傷姥姥與你算是有些緣分的。”九方桉忽然說道。
“緣分?怎麼說。”夢琴心道,九方桉還有什麼藏著掖著沒告訴她?“你這就不厚道了,還說拿我當自己人。”
九方桉溫和一笑,“我這是為你好。”
夢琴嗬嗬兩聲,“桉,你少來,別以為總是給我笑一個便能蒙混過關!”
九方桉雙手套進袖子裏,往後仰了仰,“那琴給我笑一個,我就告訴琴。”狡黠的笑意在他臉上散漫開來,卻因為那股青澀與溫文之態,襯得他越發有靈氣。這原來就不該用在一個少年身上,但在他的身上,卻是有過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