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叁·蠕變 第五十五章 水鬆林送紫龍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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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點灼灼半玉山,一麵朝陽一麵暗;
溧水過林赴丹青,已知破閣藏精英;
獨鳥歸巢不忘恩,落眷逢生不忘仇,
英水流入即翼澤,恩仇兩地結甚深;
鄉民道穀育赤鱬,如攜鴛鴦此地生,
人魚做藥能除病,下窯可作膏粱珍。
昨日,秋夜設宴於殿中款待眾位仙道,以謝眾人千裏迢迢前來助陣之恩。席間,英招與無憂道人前後向眾人敬酒,事後互道珍重,先行離去。如此一來,殿中便隻剩下姑射山彩雲飛瀑洞兩位仙姑,炎彤仙子與紫龍歡留住在南雲宮房三廂。
這一日還未天亮,秋夜悄聲步出房外,飛身進入迷宮奇林,腳下按幼時傾暮所教五行之道,順利穿過眾道坎坷,已至丹青閣前。這一次走進丹青閣中,蛛網灰塵盡去,隻見乾啟斜倚在梨木塌上,一手頂著腦袋,一手拿著竹簡,眼皮卻已沉沉落下簾來。
秋夜往右側案上瞥了一眼,皆是父親生前讀的禪宗解語一類竹簡,還有昨夜新磨的墨水還未完全凝固,在冰玉硯台上仍半透著水光。
乾啟慵懶地半睜了眼道:“賢侄怎麼來得這麼早?”
秋夜淡笑道:“小侄怕驚醒了別人,這才提早過來。”言罷,往案旁緩緩坐下,將帶來的竹籃放在一旁,取出了一壇酒和兩杯盞,輕輕擱到桌上。“這裏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不知世伯先聽哪一個?”
“那就先聽壞消息吧!”困乏地伸了個懶腰,乾啟將竹簡放回案上,當下也不整頓衣著,便直接在秋夜對首坐下。
秋夜開壇斟滿兩盞,一邊說道:“前幾日小侄到靖冥孔昇堂去查了一下暗格,不想卻發現墨月與假季申已逃出九明神宮格,如今下落不明。”
乾啟冷笑一聲,眼底閃過一道清寒的異光,道:“這女娃子是越發厲害,竟然能逃出第三格,也算是她多年苦心備來的造化。隻是這一逃,她就精一丈,以後要捉她恐怕就沒想象中的簡單了。”執起酒盞輕輕一搖,這才細細品嚐了幾口。
秋夜心裏微歎,墨月的實力的確不可小覷,小小年紀便已幹下幾宗大案,來去皆無留痕,要找出她的蹤跡實在難如登天。之前藝錦宮寶卷失竊,眾人隻將矛頭指向夢琴,卻沒對她有過半點質疑,若不是乾啟與玄武等人早有防備,定也是被蒙在鼓裏。
所謂四世災星不過是個稱號,聽起來有損人格自尊,可她此刻的所作所為已證實了預言的準確性。誠然,預言本身就是個導火線,可是事在人為,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盡管這預言從未現世,她的思維與錯誤的觀念也會將其引導至不歸的道路上,自取滅亡。
這便是所謂的因果報應。
乾啟飲了一盞仍不過癮,又給自己倒了一盞,言道:“這些畢竟無關我魔城領域,我無權參合,還是讓賢侄自行定奪吧!隻要你將青丘上下打理有序,剩下的就由我來解決好了。”
秋夜點首道:“也罷,不過事後若有小侄幫得到的地方,世伯開口就是。”
乾啟輕笑道:“那是必然的。”執起酒盞片刻,他又停下道:“記得適才賢侄說過還有個好消息?”
秋夜道:“正是夢琴的消息。她已經被安頓在珍水屏天閣,待事端平息,世伯擇日搬往閣中住下,便能天天與其見麵了。”話音剛落,嘴角已不經意地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乾啟垂首淺笑道:“賢侄可否給我說說夢琴這幾年的事兒?自從玄武將她魂魄寄予蓮花錦鯉後,我便也遭遇不測,多年來想打探她的消息也成了一種遙不可及的夢。”
秋夜點首,心想當時在九明神宮格內不願提起,是怕乾啟情緒波動過大,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如今既已安全出來,又見他待事冷靜過人,是沒必要隱瞞下去。當下滿飲一盞,解渴暖腸,從夢琴在泰山失足跌落深淵之事緩緩說起。
秋夜言罷,便見乾啟手托下巴,麵無表情地沉思起來,許久方問:“你是說夢琴這幾年來都是靠著銀琉內丹活下去的?”
秋夜道:“正是。惟恐他人來搶奪,小侄便在內丹外設下伏茫圈,以防內丹力量溢出,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世伯是覺得不妥麼?”
乾啟輕輕笑道:“當然不是,隻是沒想到眾人尋方百處欲得此丹,最終竟然讓小女誤打誤撞得到了。”言畢,又飲一盞。他知道這伏茫圈的法術雖說不難,可要維持著幾百年毫無損傷,那定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他之前為了避免王母尋出芸琴的下落,也是用了伏茫圈掩蓋住她內丹的氣息,為此耗損了百年功力,更何況秋夜要圈住的是冰玉獸王的萬年內丹,著實不易。
誠然,銀琉內丹能與夢琴的內丹結合,那是再好不過,隻是反噬的效果倒是令人頭疼的一點。他隻知道銀琉內丹屬陰,瑢青內丹屬陽,兩者能陰陽相衡,可是這點以外,他並不知道這世上是否還有別的解決方法。或許是有,或許有人會知道這個方法,可是知道的人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這個人,無非是冰玉獸王——寒昭。
疊起的雙手反映著乾啟此刻的心情,他眼底的沉鬱不言而喻。秋夜心中微歎,想來他此刻定是思緒糾結不堪,當時自己無奈之下隻能用銀琉內丹替夢琴續命,現在乾啟卻是在煩惱如何解決反噬的難題。父女天地兩隔的時候,也不知這位眾人敬畏的乾啟魔君是否夜夜觀月,離神與酒相伴。
過得片刻,秋夜瞧見乾啟眼中有些黯然,心中會意,便從籃中取出帶來的幾碟酥餅,二人伴酒進膳,這便又是一頓早飯。尤其乾啟在神宮格中多日,雖有儲糧,卻都乏味不堪,今日能吃上這些點心,也算得上滿足。
乾啟朝屋外慵懶地瞥了一眼,見天色漸亮,青鬆顯見,隻道:“賢侄何時能讓我見見夢琴?”
“快了,少則兩三日,多則十天半個月。” 秋夜淡然回他,好似他的疑問早在自己的意料當中。
“如此甚好。”乾啟言畢,又滿一盞,卻已是飲酒乏味,觀景無神了。
青丘皇城。北城門。
秋夜麵見乾啟之後,穿過密林,擇小道返回宮中。他一路躲開宮人與巡哨的侍衛,徑直去往宣事殿中,不想紫龍歡起得更早,此時早已在殿中等候,隻道多日未歸,怕恩師身旁無人侍候,這便先行離開。
秋夜聽他所言,心裏頓和,當下思及玄武,心裏也是甚為掛念。二人寒暄幾句,直出北門,那時城外行客如流,卻依舊見得那身紅彤衣裳的女子正在路口等他。紫龍歡笑道:“師妹這身衣裳吸睛得很啊,從南門出來,便瞧見你了。”
炎彤笑道:“這豈不更好?師兄也不必費神尋我,一看便找著了。”
眾人笑罷,秋夜拱手道:“師兄此次是因胞兄而遭奸人所害,秋夜心裏實在過意不去,往後但凡有事用得著秋夜的地方,師兄不妨開口。”
紫龍歡道:“誒,你我恩師交情深厚,做弟子的更是不能見外了。素問師弟釀得一手好瓊釀,下回再訪青丘,師弟可別吝嗇。”
秋夜笑道:“師兄謬讚了。下回師兄來訪,秋夜定為師兄設宴洗塵,以美酒肴饌款待,你我一醉方休。”
紫龍歡拱手作揖,隻道珍重,負手朝山裏緩緩而行。
溪澗如繡,晨曦將大小玉石照得燦燦發亮。
水鬆邊探出一個小腦袋來,見秋夜與炎彤已然走遠,這才走了出來,道:“他們沒發現我吧?”
紫龍歡道:“我不知道炎彤有沒有發現,但秋夜是肯定察覺了的。”指著她係在腰間的金鈴鐺,揚了揚下巴,示意讓她猜猜。
夢琴恍然大悟,隻急道:“我真笨,鈴鐺肯定動了,是不是?”她明知秋夜對紫龍歡心存避忌,這才早到水鬆林送他,不料適才見炎彤望來,心裏一虛,怕是引動了秋夜腰間的鈴鐺。當下苦惱之極,卻又心想:秋夜對他身份存疑,但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總不能把我給他送行的權利也剝奪了吧?
她無奈一笑,將手中的白瓷小瓶遞了過去,接著又道:“送你的。聽說你師父在西荒邊境,恐怕是沒機會看見春意盎然的景色了,這瓶子裏裝的是花香,那麼不管冬暖夏涼,你也依舊能聞見春天的味道。”
紫龍歡凝視她許久,隻覺淚水便要濕了眼眶。他自逃婚離家,便一直沒與家裏人聯係,那麼多年跟著師父修行練功,後又去了西荒邊境曆練多年,此間毫無情感可言,更別說得到他人關懷。他心裏感激,卻也隻是幽幽地道了一聲謝。
夢琴莞爾道:“你何必謝我?大家萍水相逢,遇見了便是緣分。紫龍歡這個名字,我會一直記住的。”
紫龍歡搖首道:“我倒希望你能叫我一聲燕大哥,不要總是叫著紫龍歡三字,聽著多生疏。”
夢琴奇道:“燕大哥?”他不是叫紫龍歡嗎?怎麼改姓燕了?
紫龍歡瞧出她眼中的疑惑,不禁輕笑道:“紫龍歡是我的道號,猶如無憂道人,原來也不叫無憂。”他抬首看向天邊飛過的白雉,似有感觸,緊握住白瓷小瓶,隻輕輕歎道:“人若意久得自由,雉堞何能阻其心?我也該回去了……”拱手向夢琴道別,翩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