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叁·蠕變 第三十章 再見發鬢皤蒼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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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雲繞頂普光照,飛瀑雲橋下,龍潭碧玉彎,白丈崖下急流水,端的屹立壯觀。那時夢琴兩手拉著裙擺,碎步蹣跚地隨著白衣少年上山,可惜小腿跟不上步子,不一會兒便氣喘籲籲,滿額汗水滑至下巴,吹彈即破的臉蛋紅得像夕下的雲霞。
“大哥哥,等等我!”她喊道。
白衣少年停下腳步,轉首對她柔和一笑,霎時驅散了她腳下的所有疲意。“這麼幾步就累了?”少年笑著蹲下身來,給她遞了塊帕子拭汗。
夢琴撅嘴道:“我沒你高,步子也沒你大,當然會累!”擦了汗,幹脆將手帕塞入袖中,叉腰徑直上山去了,忽然腰間一緊,她撞進了少年的懷裏,滿懷馨香迎麵襲來,讓她不由得感到有些睡意。
“墨月怎麼那麼小氣,生大哥哥的氣啦?”少年輕笑,食指在她鼻梁上輕輕掃過,眼裏盡是難掩的寵溺。
夢琴看在眼裏,卻是一陣心酸,眼眶霎時霧氣蒙朧。少年問道:“怎麼了,墨月?”少年越是叫她,她便掙紮得越厲害,口裏直喊道:“別叫我墨月!我不是,不是!”
再次睜開眼來,四周隻見石壁圍繞,沒有泰山的飛瀑雲橋,也沒有當年的大哥哥,隻有冰翼和她身上染紅的衣袖和裙擺。她將周圍仔細看了一眼,終於放下心來,原來適才所見不過是一場夢,她又夢回了當年到泰山去的情景。
“做噩夢了?”冰翼問道。他扯下了衣擺的一塊碎布,熟練地替夢琴包紮起來。
夢琴紅唇微啟,頓了頓又道:“算是吧。”記憶中,遊曆泰山的日子是美好的,華山上的日子是幸福的,可那些記憶裏埋下了毒針,每每想起便紮得她心身浴血受疼。那些年,她是以墨月的身份跟隨在秋夜身邊,這是不爭的事實。
冰翼凝視她良久,從地上撿起了從機關滑落下來的發簪,沉聲道:“你為何會知道這道機關?”
夢琴苦笑道:“你這是在責問我麼?”伸手要將發簪拿過來,卻見冰翼抽回了手,將其擺到她眼前,眼神何其嚴肅。“還是你不想說?”
眼底掃過一絲陰霾,夢琴忍痛撐著身子起身,言道:“這不是很明顯嗎?除了我爹爹以外,還有誰會告訴我這道機關?”
冰翼道:“那他們為什麼進不來?”
夢琴淺笑,原來這便是他質疑的原因,可惜她並不能給予一個完整的答案,因為她所知道的真相過於零碎,七零八落地盤灑在了四方的土地上。她看著珠花,言道:“爹爹並沒有把這個機關的秘密告訴墨月,至於是為什麼,你別問我。”
凝視她片刻,冰翼將發簪交回了她手上。“你不說也沒關係,反正仙君問起的時候,你也一樣要說的。”
夢琴苦笑道:“是嗎?可惜他應該再也不想見到我了,我與他身份懸殊,加上妖仙有別,如此觸犯天條不說,就憑我是魔族純血後裔,他更不可能對我一視同仁。或許……或許再見麵的時候,就是我的死期了。”
她很矛盾。那時曾經想過讓秋夜殺了自己一了百了,誰也不必牽掛,可是現在她後悔了。她非但要活下去,還要查出當年魔城內發生的幾宗奇事,她要知道它們的前因後果,給自己解惑。
“不管你怎麼想,目前最重要的是離開這裏。依我對姐姐的了解,她定會趕在我們離開密道之前抵達青丘國,而且這一路上恐怕已設好埋伏,隻待我們出現便可一網打盡。”夢琴說著,一邊沿著石壁尋找下一道機關。
冰翼道:“沒有鬼麵人,她應該不敢接近仙君。”
夢琴搖首道:“你對她不了解,她若是害怕,當年便不會到藝錦宮偷取寶卷了,這一切都隻是個局。”手碰到石壁上的其中一塊巨石,隙縫間隱約傳來些許暖風,她會心一笑:“找到了。”
冰翼將手掌放到巨石縫間,果真有風朝掌心吹來,他心裏暗喜,看來巨石後方定有出路。他道:“夢琴,你先後退幾步。”見夢琴退遠了,他使力發出一掌,但見掌間一陣紫光萬丈,落了一地碎石零沙。
夢琴待沙塵散去,見得石壁上被砸出的洞口大約兩尺來長,石壁的另一邊閃著微弱妃光,明明滅滅,倒是頗像呼吸的頻率。難道這石室除了爹爹以外,還有別人進來麼?
冰翼提高戒備,掌心朝下發動了螺風霧,那是他畢生修得最強的法術。他緩緩移向砸開的洞口,忽見一條火焰連身的鞭子從洞裏揮打出來,上麵還有細碎凝固的血跡,可想鞭子的主人先前定與人有一場惡戰。
冰翼以螺風霧還擊後,立馬跳開,卻見鞭子化作旋轉之勢,打散了他的攻擊。夢琴見狀,霎時喝道:“等等,都別動手!”她早就該猜到鞭子的主人是誰,隻因鞭上的火焰太低,加上那些血跡的關係,讓她一時無法感應出來。
冰翼蹙眉,仍然望著石壁的另一邊道:“為什麼不讓我動手?”
夢琴知此刻多說亦是無用,隻碎步跑到洞外叫道:“裏首可是夫子?”話音剛落,洞裏傳來了老者急促的咳嗽聲。夢琴心中大喜,越過洞口,踏進了另一個石室。眼下是一片青石地板,四壁以玉石鑄成,雕工細致典雅,美不勝收。
石室內側的玉石台上坐著一個白發老者,臉色發黃,穿得一身樹皮模樣的碎皮外衫,手腕化作一條長鞭垂在腳邊。“夫子!”夢琴湊前去想握住他的手,卻忘了自己身負重傷未愈,手臂剛出力便疼得她不禁呻吟。
老者抬首看她,淚聲俱下,“好夢琴,你怎麼又受傷了?”瞧了一眼她身後的冰翼,又道:“你怎麼把他給帶來了?玉崇真君呢?”
夢琴搖首道:“莫提了,夫子。事情發生得過於突然,夢琴怎麼也沒想到姐姐她會……”話及此噎在了咽喉深處,心底翻湧著的酸澀難以言喻,她是沒想到姐姐會將爹爹殺了。
冰翼凝視老者許久,奇道:“閣下莫不是夢魔?”隻因他滿頭白發蒼蒼,與當日多有不同,他看了許久才瞧出一點相像之處。
夢魔苦笑道:“讓你看老夫笑話了。”他將手腕化為原狀,掌心落在夢琴頭上輕輕撫拭,就像在疼惜自己的孩子。
冰翼一時間難於緩過神來,這期間承受了太多意外的發現,讓他也無法平心靜氣地坐視這些繁瑣淩亂的事跡。幾度想掩蓋自己的心緒,清冷的嗓音傳開聲來,他道:“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多少把戲?”
夢琴慍怒,轉首直視他道:“隨你怎麼想!”
夢魔見二人吵起來,忙道:“好啦好啦,如今大家處境危險,還是將這些恩怨先放一邊再說,傷了和氣如何解決得了事情?”冰翼覺得在理,便也不多說什麼,隻盤坐在洞口附近,暫替眾人把守石室。
夢魔呢喃道:“好個通情達理的小夥子,難怪秋夜如此看重他。”轉首去看夢琴肩上的傷勢,輕歎道:“當年長老曾預言你此生不離肩頸雙穿,看來是錯不了了。”
夢琴奇道:“長老還說了什麼?”
夢魔淺笑道:“他說,你此生不離肩頸雙穿,此生死亦是生,凡胎或變,心魂卻不會變。”這其中所提皆已應驗,當時他隻當是妖言惑眾,不信其實,不想事隔將近兩千年,事實竟擺在了眼前。
夢琴垂眼,這原來都是不爭的事實嗎?她沉默片刻,言道:“夫子,我想知道爹爹是怎麼死的。”
夢魔卻道:“主公沒死。”話音剛落,坐在不遠的冰翼也睜開了眼朝夢魔看來,他對於乾啟的死非常質疑,一代魔君是如何死於一個宵小之手?當年他叱吒風雲,平定東部荒地紛亂,赫赫功績,可顯其勢。若要除他,區區一個內奸又如何辦得到?
夢琴笑逐顏開,喜道:“爹爹還活著?”見夢魔點首,又問:“那他在何處?”
夢魔撫過她背後青絲,言道:“我不知道,當日主公被鬼麵人與墨月暗算,跌落斷涎穀底。我知道墨月定派人搜屍,便將主公移置到此處來,可是主公受創頗深傷了筋骨,不能自行療傷。”
冰翼接著道:“於是你便消耗自己大量真氣為他療傷?”見夢魔點首,他終於明白夢魔的變化為何如此之大,真氣耗損過量不能複原,這將導致壽命縮短,體內混濁毒氣傷身,尤其內髒受損最深難治。
夢琴心想,這便是了,上次畢月烏曾說過‘傷及肝髒,任脈受損’,秋夜的臉上也呈幹黃之色。隻是夫子沒有秋夜的福氣,沒有靈丹救治自己。“夫子,你受苦了……”
夢魔淺笑道:“我不苦,苦的是你和主公。”掌心覆在夢琴的傷口上,泛出了淡淡妃色光芒。“我留在這裏的唯一目的便是等待你的出現,現在你來了,我怎能見死不救呢?”
夢琴搖首,抓住夢魔手腕失聲叫道:“夫子!夫子,不可以!”
夢魔和藹輕笑:“沒事的,夢琴。我不過是想替你解開封印,當初主公答應讓玄武封印你的內丹,不過是想阻止他人涉取你體內的銀琉內丹,可如今事已至此,相信玄武也不會怪罪主公的。”
撲通。
話音剛落,刺痛隨即傳來。心髒收縮之際,噬骨之痛沿及四肢百骸,內丹中不知何物流入她全身血道,所到之處冷熱相交,那是撕心裂肺般的折磨。夢琴失聲嘶叫,眼眶溢出晶瑩如細珠般灑落了一地。無力的小手緊攥著夢魔的衣擺,額角薄汗沁出,已到崩潰的邊緣。
肩上忽然麻痹,幾欲暈厥的她猶如從混沌中醒來,四周模糊一片,隻隱約聽見有人在問:“夢琴,感覺怎麼樣?”可是此刻她睡意逐增,連答話的力道也使不上來。
夢魔讓夢琴把頭靠在他腿上,一邊歎道:“可憐的孩子,你受苦了。”抬首去看冰翼,他此刻就離夢琴不過兩尺之遙。
冰翼沉聲問道:“她怎麼樣了?”
夢魔莞爾說道:“她沒事,隻是身體未能調和好,睡醒了就沒事了。”不時抬首瞥向離自己不遠的蝙蝠妖,見他眼底流光波動,心中會意,這小夥子不過是麵冷心熱之輩,看似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心裏卻已憂慮甚深。這樣的他,讓夢魔想起了自己的主子,他記得乾啟魔君也是這樣一個人,常年頂著一副陰柔冷峻的麵容,在外又顯得有些桀驁不馴,其實心裏比誰都孤寂,比誰都還要心細熱情。
夢魔瞅他片刻,淺笑道:“你不必在意這些事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記不起的,想忘掉的,都是折磨。小夥子,你有這些回憶嗎?”一邊說著,他一邊端詳冰翼的反應,但見他身軀忽然一僵,便也明了。他道:“這些回憶就是秘密,因為想忘記,你會將它封閉,可是總有一天這些記憶都會蘇醒,而喚醒它的可以是一個人,可以是一個物件,也可以是一個相近的情景。”
“你聽說了吧,這副身軀不是她的原來肉身,玄武將她的內丹、心髒和魂魄一並取出,放到了一條蓮花錦鯉中。夢琴第一次衝破封印是在服下麝魂丹後,那恐怕是她內丹與心理感應所致,這才記起來一些散碎的記憶。”
冰翼蹙眉道:“那適才她記起的是天庭上的穿骨事件?”
夢魔搖首道:“她記起的恐怕是對於墨月的種種回憶。”自己的姐姐對自己無情利用,這種記憶將會是自己最想封閉的片段,因為它隻會將自己陷入無盡的深淵,給自己帶來無邊的折磨。他補充道:“這件事,秋夜最清楚。”
冰翼微微點首,似在讚同他適才所說的話。
夢魔輕笑道:“時候不早了,你還是先睡下吧,明日你們便可出發。”
冰翼有些不敢相信,夢琴在這個狀態下顯然不適合遠行,他隻道:“明日是否過於倉促?”
夢魔拈須揚長一笑:“倉促?你還以為夢琴真的隻是個五百年道行的錦鯉妖嗎?”話音剛落,又開懷大笑起來。白虎的徒弟,縱然隻有百年道行,也未必會遜色於一隻千年妖魔,如此本事,何懼千裏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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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此文已修。死黨看了後麵幾章,總抱怨最近冰翼和俺家小琴走得是越來越近了啊,都怪小夜一直不理人家,還跑到了青丘國。不過這得靠小夜自己爭取,俺做親娘的能說什麼呢?╮(╯_╰)╭另外再通知親們一哦下,下一卷開始入V,會日更2000++哦!現在保持兩日一更,算是一種進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