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莫導師合上課本，摘下眼鏡，結束了此次關於格萊維斯將軍的介紹。
    底下是這一季的入學新生，毛頭們眼裏都閃耀著對強者的崇拜以及對功勳的向往。
    艾莫苦笑，眼底滑過一絲落寞。
    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對格萊維斯死亡的追念逐漸被對其偉大功績的崇拜所代替，現在的人們鮮少會為了格萊維斯的死亡而傷心，更多的是對其生平的歌頌。
    格萊維斯已經寫入教材，在眾多子民眼中已漸漸形成了一種刻板的印象，他不再鮮活，人們會最終遺忘格萊本身，而隻記住他是帝國的功臣，並且以這樣的格萊維斯為榜樣，努力爭當下一個功臣。
    帝國的上位者抱著的不就是這樣的目的麼？
    這是一次絕妙的政治危機挽救，格萊維斯再次被狠狠利用了一把！
    艾莫留下來回答了幾個學生的問題，之後他收拾好東西，習慣性地走向廣場的一角。
    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弗西斯。
    弗西斯這些年變了很多，性格越發內斂，不笑的時候肅殺得讓人恨不得原地消失。
    外人眼中的艾莫、弗西斯和格萊維斯是很好的朋友，年輕時他們同在伊裏莫斯帝國學院就讀。艾莫和格萊維斯修習魔法，弗西斯專攻劍術。畢業後，艾莫留校任教，弗西斯和格萊維斯入伍帝國軍隊。
    弗西斯正對著一座雕像發呆，艾莫走過去拍拍他的肩。
    弗西斯像被驚醒似地，轉過頭來。
    “下課了？”
    艾莫點點頭，笑道：“怎麼，又對著格萊的雕像發呆？”
    格萊維斯作為帝國英雄，畫像入住光明聖殿，同時他也是伊裏莫斯帝國學院的優秀畢業生，故而在學校廣場處立了一座真人高的雕像。
    雕像的裝束有別於聖殿裏的肖像。此時的格萊維斯身著立領法袍，法袍的領扣還用紅寶石著重渲染，與一雙藍寶石做成的眼形成三大耀眼之處。他手執法杖，肅穆而神聖。雕像主體由大理石刻成，在陽光下流轉著暗沉的光澤。
    弗西斯眯起眼，仍舊看著那座雕像，道：“今天我醒來，突然想不起格萊的聲音了。”
    生命那麼長，他害怕自己忘記格萊的樣子，所以總是忍不住打量格萊的畫像或者雕像，想要把他的每一寸樣貌都刻入心底。可是今晨醒來，他忽然意識到，無論如何，這些雕像和畫像都不是真的格萊，他們們沒有溫度，不會跟他吵架、對著他生氣。
    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遺忘了格萊的聲音。
    那麼以後呢？
    是不是連整個人都會忘記？
    他感覺很無力，就像回到格萊離開的那一刻。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格萊的生命化成細沙從他手中滑落，隨風飄遠。
    艾莫歎了一口氣，拍拍自己好友的肩：“生活還要繼續，格萊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的。”繼而，笑問弗西斯：“那麼，我的老朋友，今晚要到哪裏買醉呢？”
    弗西斯苦笑，卻打起了精神。
    “今天就算了，長老找我有事，改天。”
    話落，他理了理軍裝，行了個標準軍禮，表示跟格萊告別。
    沒等艾莫挽留，弗西斯就踏著軍靴離開。
    這個男人已經將所有哀傷都掩埋起來，展現給外人的，永遠都是一個鐵血軍人的形象。
    看著弗西斯走遠，艾莫忍不住捏捏眉心，喃喃道：“如果格萊在的話，不知道會怎麼嘲笑我們的婆婆媽媽念念不忘呢。”
    說罷，他被自己的話惹笑似地扯了扯嘴角，笑過之後又有落寞爬上心頭。
    如果格萊能在，被笑又有什麼關係呢？
    隻是，那個跟神一樣的男人啊，早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