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歸於黃昏，夕陽斜下，宮殿斜長陰暗的影子幾乎將他淹沒在一片永無止息的黑暗中。
    這一世的傾頹，這一片血染了的江山，最後會歸於何方呢？
    胡亥，還是。。。。不知名的某人。
    但是他知道，這不是他的。
    他永遠做不到帝王的狡詐，帝王的心狠，帝王的決絕。
    所以他隻是，公子扶蘇。
    男子的臉龐在暖金色的陽光下顯得格外溫潤，不似他那位高高坐在天下頂端的父皇那樣淩厲逼人，也不似他那個同胞弟弟的鋒芒畢露。
    隻是看著這樣的人，便會讓人想到君子如玉這個詞。
    “皇兄，皇兄。。。”弄玉從一抬軟轎上躍下，來不及休憩便直奔他而來，看著自己的妹妹絲毫不顧公主儀表的樣子，扶蘇不禁搖了搖頭。
    若不是當年有他護著，這麼個大大咧咧的公主，怕是不知死過多少回了。
    現在好不容易沉穩了些，想來也是看慣了宮廷內的汙濁，然每次隻要無外人在，總是會暴露出她原本的模樣。
    溫潤的貴公子輕輕一笑，“弄玉是為了儒生的事情而來吧。”
    對麵的綠衣少女環視周圍一拳，見沒有別人，開口便道：“皇兄，你不該為那些儒生求情的。”
    “是玖雪去找你的？”扶蘇卻似沒有聽見她的問話一般，依舊是那流淌著柔和的暖意的笑靨，“看著這個丫頭的速度還是滿了一拍啊。”
    弄玉不由得狠狠的跺了跺腳，“皇兄！”
    扶蘇略微側過臉來，看著西天的陽光肆意綻放著浮華，然後他素色的衣衫上被夕陽染得一片金黃，炫目的讓人想到，帝王身上描金的龍袍。
    他伸過手去，似乎是要去觸摸皇妹白皙的臉頰，以及擦拭少女烏黑的深瞳中那流露的點點晶瑩。
    然而那動作終究是停在了半空中，仿佛被什麼看不見的屏障所阻隔，唯一還存在的，就是傍晚淒涼的風貫穿了他空蕩的袖袍。
    “弄玉，父皇的詔書已經下來了，是去邊疆和蒙將軍一起帶兵呢。”
    “明天，就出發。”
    一絲若有若無的歎息。
    “可是我走了，在這紛爭的宮廷中，弄玉，你要怎麼辦呢。”
    夕陽一寸一寸的墜入了遠方的地平線下。
    扶蘇回到寢宮的時候，藍衣的侍女已經立在了門口，手提一盞大紅燈籠，靜待他的歸來。
    桌上的飯菜已經備全，冒著白色的熱氣，蜿蜒而上消失在冰冷的空氣中。
    明亮的燭火下，他踏入了居住十餘年的宮殿，最後一次在這裏用膳。
    若平常一樣的批示完父皇那裏繁瑣的政務，然後握著竹筒，在油燈下安靜的閱讀，平靜的一如這麼多年來的歲月。
    好像什麼也沒有改變，什麼也沒有發生，他依然是那個注定要繼承王位的公子扶蘇。
    然而，在很多人的目光無法觸及的地方，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吧。
    扶蘇令所有侍從退下，唯獨留下玖雪在屋內陪伴。
    他放下手中的竹筒，轉眼看著藍衣麗人安靜的陪在他身邊嗎，三千烏絲拂動著墨一般的深沉，似乎還散發著清新的墨香。
    “玖雪，還記得我第一次遇見你麼？”
    “回公子，公子第一次遇見玖雪還是在去年冬天，是公子救了在桑海救了昏迷在雪地裏的玖雪。”
    “是啊。”
    視線裏，是這樣突然的就紛飛了漫天的白雪吧。
    那些，安靜的，輕盈的，唯美的簌簌落在地麵上的白雪，似乎是在為某個人唱著挽歌的淒涼的雪，那些跳動著離別舞蹈的雪。
    醉夢人間，這十丈軟紅，究竟誰人能真正逃得過。
    不久前的冬日裏還有著散發著鹹澀味道的空氣，空氣冷的像是被凍結，然後他就看見了昏迷在一片雪地裏的藍衣女子。
    那時候她幾乎被凍結，渾身沒有一點溫度，就似死人一般。
    恰好路過的扶蘇救了玖雪，而玖雪也就成了他的貼身侍女。
    沒有什麼別的原因，隻是覺得很親切，而且很不舍而已。
    從那個時候開始，扶蘇就開始貪戀雪落地時的純白一片和那個藍衣女子手心的冰涼，那種寒冷的溫度，不知為什麼就灼熱的他想要沉醉。
    可是對不起，我是公子扶蘇。
    “玖雪，那一年的桑海真是發生了很多事情呢。小聖賢莊的三當家刺秦失敗，墨家餘孽的暴露，還有蜃樓的離開。”
    看著藍衣麗人的眼睛裏開始湧現複雜的光。
    突然他站起來輕輕的撫摸著玖雪烏黑的長發，蘸了水的白帕似是無意間觸碰在烏絲，然後扶蘇淺笑著抬手看著雪白的帕子上綻放了墨色的繁花。
    看著那墨色長發中的一片雪白，嗅著空氣中彌漫著的清新的墨香。
    “我是該叫你玖雪，還是雪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