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巷向來是鄰裏鄉親聚在一起閑磕牙的地段，這邊民居多不說，茶館茶樓小地攤也遍地都是，人們茶餘飯後閑來無事，便聚在這裏打發光陰，有愛說長道短的，便成了交換小道消息的最佳之地。要說最近桃源鎮裏最大的一樁新聞，無非是錢家當鋪的獨子向濟州縣令李成崴的獨生女提親被拒絕煞了好大的麵子的事，一眾人終於有了由頭，一手端著茶碗一手叉著腰，將那過程講的天花亂墜，好似曾身在其中。
    “據說那姓錢的家裏兒子不正經，家底本來殷厚得很，卻隻怕被那整天泡在窯子的兒子早晚敗光，李縣令家的女兒本還不知，後來也是哭著鬧著要上吊才……”
    “噓噓噓，小聲點，聽說他家兒子凶神惡煞，整天仗著家裏撐腰為非作歹，若教他聽見了，不是倒黴了我們。”
    “怎麼？你見過嗎？”
    “我……我當然沒見過，不過想也是的，有錢人家的人啊……”他努力圓著自己的說法。
    說到這，幾個人也好像真的親眼所見一般，煞有介事的齊齊歎了口氣。
    這時隔壁桌上的一個戴著紗兜帽的男子站了起來，一旁的小廝慌忙收了扇子，兩人默默分開躁動的人群走了出去。
    “幾天不見，小家夥竟然落到了這步田地，真是不知高興好還是替他難過好了。”
    “少爺明明高興得很。”
    “哈哈，當著他的麵，你就別這麼說了，”一陣風吹來，掀開了半麵紗帽，露出一張皎皎如月的美男子之麵來，正是蘇羽。“走吧，都到了桃源，順便隨我去看看那小家夥如何了吧。”
    兩人走進了巷子口，又有一隊人來接應，少時便向著錢家的錢記雜行去了。
    “我道是誰，原來是臨州的蘇公子，什麼風把您吹來了，幸會幸會……”錢父滿臉笑意的從屋裏迎出來。
    “錢伯父好久不見，晚輩有禮了。”說著工工整整的行了一禮，起身便四處尋麼了一圈，問道：“錢順呢，怎麼不見他？”
    一提錢順，錢父就歎了口氣，扶著椅子把手顫巍巍坐下，隻顧著搖頭，也不說話。
    “怎麼？錢順……”蘇羽一臉關心好奇的問，撩起雪白的袍子坐在錢父身邊。
    “現在鎮子上也傳的沸沸揚揚，錢順這孩子也是太不爭氣了，平時他不是那樣的啊，怎麼就……”
    蘇羽挑起眉靠在椅背上。
    “錢順在哪？我此次來就是想來看看伯父和錢順近況，哪知道竟遇上這樣的事……我是知道錢順為人的，相信定不是傳聞那樣。”
    “哎……也好，你去勸勸他吧，景春，帶蘇公子去少爺屋裏看看吧。”錢父吩咐道。
    景春帶著蘇羽去後院，路過門口的李樹下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仰頭看著那李樹，不由說：“這樹倒是漂亮得很。”
    “公子，你來得正是時候，這時候李樹開得最漂亮了，再過上幾天大概就不如這光景了，這樹是我們錢宅最老的一棵樹，也是最旺的一棵樹。”景春仰著頭望著李樹的雪白樹冠說。
    “嗬嗬，之前還不曉得，現在我倒疑心錢順是不是這李樹化得精怪呢。”
    “蘇公子說的有趣，隻是精怪卻不好，我們小公子可不是那樣的人。”景春瞪著眼撅著嘴說。
    蘇羽看了有趣，卻也不解釋，徑自朝著裏麵的門走去，伸手敲了兩敲，卻沒人應聲。
    好一會，才有個悶悶的沒什麼精神的聲音：“別叫了，我不想吃。”
    “整日隻知道吃了，誰說要給你吃的。”
    不大會，門口咯噔一聲，打開了一道晦暗的小縫來，透著縫可以看到錢順沒梳的頭發垂在臉旁。
    蘇羽挑著眉毛笑了。
    屋裏，錢順隻著中衣坐在桌邊……與其說是坐著，還不如說是窩著，整個人被抽走了骨頭似的，看著一絲精神也無。
    “不就是門親事，也值得。”蘇羽斜睨著錢順，自顧倒了杯隔夜茶也不嫌，細細品著，“你若想要，多少我也給得你，家世好的女人取了不好駕馭，何必委屈自己？”
    錢順懨懨的不出聲，瞭也不瞭他一眼，起身便失了魂似的摔在床上，眼看著要睡。
    蘇羽放下杯子，走到窗邊俯身籠罩住軟趴趴的錢順，“怎麼了？那麼喜歡那個縣令家的？”他伸手去摸他的頭發，“其實就算是縣令家的千金想要我幫你也不是不可能……”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錢順終於出了聲，他的聲音比想象中清醒許多。
    蘇羽直起腰，臉上仍是笑。
    “我？我是為了你好。”
    “我問你有什麼目的？”
    “我哪有目的……”
    “出去。”
    “……”蘇羽眯上了眼。
    “出去！滾！”錢順忽然發起狂來，連推帶搡的要把蘇羽弄出屋去，蘇羽好像對著撒潑的孩子一般，起先還笑著勸哄，直到給門檻絆了一下，才一手握住錢順的胳膊一手握住錢順的脖子，將他像是小雞一樣提了起來重新甩回床上。
    “哦？你想聽真話？”他趴在錢順身上，緊緊握著他的頭發笑著說。
    “唔……”錢順被揪得痛哼出聲，“少說廢話，你一直這麼不明不白的纏著我，到底是什麼意思！”
    “纏著你？說得好聽，別抬舉自己。”蘇羽用暖暖溫柔的聲音說，“隻是對你有興趣罷了，有興趣，你懂不懂？”他說著在錢順耳邊嗬了一口氣，又在他柔軟的耳垂上舔了兩舔。
    錢順渾身一哆嗦，終於開始掙紮起來。
    “有精神了？忘了你的縣令小姐了嗎？”
    “你……”錢順莫名的看著依舊和藹笑著的蘇羽，遲疑了一陣：“你是故意的？”
    “不這樣的話你怎麼打起精神呢？”蘇羽笑笑的說。
    錢順泄氣一般垂下頭，重又坐在床上。
    “怎麼了？有心事就說出來，說出來說不定能好些呢……我在街上聽見了些對你不好的傳聞，大概都是些以訛傳訛的東西，我相信你的為人。”說著將手搭在錢順的肩膀上。
    錢順看著蘇羽暖暖的眼睛溫柔的嘴角，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