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小多，你就和我一起嘛。”晚自習後，劉天琪拽著言小多不放手，心裏實打實地埋怨最近一段時間言小多對自己的冷淡。
    “不行，我回家還得再看看曆史，我都沒還沒背呢。”言小多苦著臉，十分的委屈。
    “你……就不能明早？再說和我一起又不費很多時間，我們已經很久沒一起了，今晚我還要跟你說點事呢。”
    言小多看看窗外，又看看表，十點四十，暗暗一咬牙，“不行，天琪，我真得走了，再晚，我媽就該找人了。”言小多抓起書包，衝劉天琪抱歉一笑，還不等劉天琪挽留就消失在了門口。
    劉天琪嘴張了張，終是沒把她喊住。
    “快點，快點。”校園裏，言小多瘋狂的跑著，夜晚的風將她的頭發吹散，向後飄搖。唉，終於對天琪說謊了啊，自己真的沒辦法告訴天琪她喜歡上了一個人，她不是故意要騙她的，隻是有些話，有些事，終究沒辦法對他人說，那是隻屬於自己的秘密，每個人都有，天琪將來會理解的，是不是？
    諾大的校園中，一棵棵銀杏樹靜靜的佇立在身側，像一個個鬼影，窺視者所有夜色中的行人。
    快點，快點，已經磨蹭了十分鍾了，再不快點他就走了。
    拚命跑過校園，出校門，遠遠的，在那家店門口的燈光中，言小多終於看到了那個找了許久的身影。
    他剛剛走了進去。
    言小多大口的喘著粗氣，拍拍胸脯：“還好，還好，終於趕上了。”
    延續著以往的軌跡，她又隱在一旁，靜靜等著。周圍的店早已關門，隻有昨夜的那家店還發著淡淡亮光，隻是這次，她沒有再去那家叫做‘浮生’的書店，畢竟她臉皮是很薄的，她也著實沒有再買書的想法。
    五分鍾後，淡藍色身影終於出現，手裏還是捧著杯奶茶，插著吸管，微微散發著熱氣。
    言小多略略穩住早已撲通撲通的心髒，悄悄跟了上去。天上沒有星星，旁邊的商店也大都關門，零下五六度的天氣，街道中央每隔十步就堆著一堆冰山。在這樣冷的夜晚，看著前麵的藍衣男生，言小多心裏卻驀然一熱，很暖，很暖。
    這一晚與平常無甚區別，卻又覺別有異端。
    回家後，言小多看了看表，十一點二十五，咦，比以往晚了五分鍾。言小多微微一皺眉，以前自己都是卡點回家的，從沒超過十一點二十，這次竟然晚了五分鍾。
    撇撇嘴，大概是自己走慢了吧。
    言小多坐在書桌前，打開書包拿出那本‘妄言’，紫色的高貴神秘誘人，在淡淡香氣下，讓言小多想到了罌粟，美得讓人無法自拔。愛憐的撫摸了一下書皮，言小多繼續在第二張寫起來。
    “2009年11月26日周四晴
    今晚天琪要和我一起，她說我們已經很久沒一起回家了，她有事情要告訴我。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原本我是應該答應她的，可是我真的很想跟著張羽，這麼久了，我已經習慣了每晚放學後送他回家的日子。
    我不敢告訴天琪我喜歡他，以前說好的，我們都不會離開對方，可現在我卻喜歡上別人了，我覺得對不起天琪，但我也不會讓別人知道我喜歡張羽，暗戀就暗戀吧，這樣等到高考結束就好了，到時候我會跟他說的，然後他喜歡誰就不是我的事了，估計我是沒機會的吧，我很有自知之名，他那麼好看，像我這種無樣貌、無身材、無特點的三無產品，他肯定不會喜歡。不過這也無所謂，有句話說得好，喜歡一個人從來都是自己的事，再說，隻要能看見他我就很開心了，我也從沒奢望他能喜歡我，我最多隻是想和他做個朋友而已，在他有困難的時候能幫到他，這就是我最大的夢想了，真的，我不騙人。
    今天回來晚了五分鍾，有點奇怪，大概是路上走得慢了。嘿嘿，不管怎樣，就當是昨夜的願望實現了吧，既然如此，那我希望老天能再大發慈悲，再延長五分鍾，我不貪心哦，五分鍾就好了。
    好了，今天就到這裏，晚安。”
    閉燈合眼，一夜好眠。
    隻是桌上的《妄言》又是光芒一閃。
    其實，言小多不知道的是，她並沒有走慢，她比以往晚了的原因不是路上耽擱，而是因為張羽回家的路變長了，不多不少，正好五分鍾。隻是當言小多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三天，四天裏，她從原本的十一點二十到家變成如今的十一點四十。
    看著落地鍾上相隔四格時針和分針，言小多隻覺得是自己在做夢。
    四天了，整整四天，每晚都比前一天晚五分鍾，不可能這麼湊巧，不可能這麼正好。剛開始言小多還以為是自己路上浪費了時間，可後來言小多才發現，自己回家的路沒變，而張羽回家的路卻好像變長了許多，昨天，連張羽都覺察出不對了，一杯奶茶都已喝完卻還未到家，以前，他到家時奶茶尚還能剩三分之一。
    這絕對不是正常現象，以前跟著張羽時從未遇到這種情況，隻是從四天前開始，每晚回家都會晚五分鍾。言小多滿心驚慌，到底是怎麼了，哪裏出問題了，聽說永安一中以前是衛校，難道是遇到了鬼打牆？不對，這鬼打牆沒理由是這樣啊，每次把路延長五分鍾，這不跟自己寫日記的時候想的一樣。
    心中驀地一涼，腦中亮光劃過。
    日記！言小多瞪大了雙眼，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個紫色的封麵，上麵暗金色鐫刻著兩個遒勁的隸書------妄言
    這，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是那本日記的緣故？
    全身如墜冰窖，無法抑製的恐懼漫上心頭。言小多跑回房間，鎖上門，手腳冰涼地從書包裏甩出那本妄言，扔到桌子上。
    “嘭”妄言被扔到桌角上，尚未立穩就摔在了地上，掀開了封麵，第一頁上，八個字兀自晾在那裏-----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言小多緊靠房門，驚恐的看著地上的妄言，仿若在那裏的不是一個本子，而是世上最可怕的洪水猛獸。
    夜風從窗中吹進來，讓人不自覺地發抖。地上，《妄言》在風中飛揚著自己的書頁。
    許久，什麼情況都沒有發生。
    言小多抬起腳，慢慢向著《妄言》走去，猶疑了一下，終是把《妄言》撿了起來，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沒發現任何異樣，言小多眉頭又皺了起來，難道是自己想多了，這分明就是一本普通的本子？撇撇嘴，長長呼出一口氣，複又將《妄言》放在了桌子上。
    世上根本就沒有鬼怪，這隻是一本書而已，《死亡筆記》那種事隻在電影裏才會發生，大概最近自己胡思亂想的太厲害，連對一本書都能害怕成這樣。
    言小多搖搖頭，平複了一下剛才害怕的心情，有自我催眠了一下，對，剛才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雖然這樣想，但寫日記的心情肯定是沒有了，言小多走到床邊就要睡覺，可還未坐下，她又回到桌子旁，猶豫了半晌，終於拿起筆來，在第五頁寫下了一句話：希望明天班主任扭到腳，無法來上課。
    言小多看著窗外幽幽的月光，隻要到明天，一切就見分曉了。
    高中以來，言小多從未覺得夜晚會如此漫長，也從未這樣渴望去學校。一大早，言小多還未吃早飯便在老媽的喊叫中衝出家門，狂奔向學校。
    今上午第三節課是班主任的課，隻要等到第三節，什麼就都明了了。
    一上午，言小多頂著倆熊貓眼，緊緊抱著那本《妄言》，神情恍惚的坐在座位上。劉天琪見她神情有些不對，問言小多怎麼了。言小多隻笑著搖搖頭說失眠了。見言小多那憔悴的樣子，劉天琪也隻能囑咐她下課好好休息。言小多含糊的點點頭，心思卻完全不在這裏。
    早自習，班主任沒有來，誰都沒心思注意。第一節課和第二節課言小多根本就一點沒聽進去，第二節課後，言小多一下課就往辦公室跑，直到看到從辦公室出來的班主任後才微微鬆了口氣。回到教室，言小多摸著那本《妄言》一個勁的喃喃自語：“還好，還好。”
    不過，老天似乎有意捉弄言小多，第三節課打鈴後班主任都沒出現。言小多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怎麼還沒來，剛才明明看見老師在辦公室了啊？
    她呆在座位上，如坐針氈，連張羽都沒再去注意。班長見班主任這麼久都不來，也是有些急，趕緊去辦公室看了一下，五分鍾後，才慢悠悠的回來，對著全班大聲宣布：“班主任扭到腳了，這節課自習！”
    “噢！”歡呼聲在耳邊響起，言小多卻瞬間石化在原地，眼裏耳裏再不剩半分東西，隻有腦子裏不斷盤旋著班長方才那一句：班主任扭到腳了，班主任扭到腳了。
    言小多突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班裏瞬間靜止，都看著這個平時一句話也不說的小女生。言小多麵色蒼白，滿臉驚恐，全身冷的直發抖。
    “神經病吧。”不知道誰這麼說了一句。
    言小多全身一震，低頭看了看手邊的書，一把抓起來往外麵跑去，隻留下眾人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
    “真的，真的，竟然是真的。”言小多看著手裏的那個紫色的本子，腦子裏空成一片，現在她隻想一個人呆著，靜靜消化掉剛才所知道的事實。原來世界上真的有《死亡筆記》，原來世界上真的有所謂的靈異，原來，原來自己從小樹立的世界觀就這般轟然倒塌，不留餘地。
    言小多奔跑在校園裏，心緒煩亂，卻不知道自己該走向哪裏。去找天琪？不，她肯定又說自己在做夢，找張羽？更不可能，至今兩人都沒說過一句話。去哪裏，到底要去哪裏？
    突然，空白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張女人的臉，柔和的燈光下，她淡笑著對自己說：“我這裏，三界之內的書隻要是有都能找到。“
    她，對，那個老板娘，難道她說的是真的，真的有三界？這本書不屬於人間？那她是誰，是人？亦或是妖？
    不行，現在就去找她，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言小多刹住步子，轉身又往教室方向跑去，老師的辦公室在四樓，她要請假回家，她要去找那個‘浮生’書店的老板娘！
    言小多喘著粗氣，不知疲倦的向樓上跑去，剛跑上二樓，一個熟悉的聲音頓時將她釘在原地。
    “我喜歡你，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
    言小多猛地一怔，抬頭向上看去。那聲音從上麵的樓梯口那傳來，雖然從未與聲音的主人說過話，但那聲音，哪怕是一個笑聲，她都聽得出來。
    是張羽。
    左手緊緊地抓著樓梯扶手，指節因太過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方才說我喜歡你，他方才還說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隻是這你卻不知道是誰。
    明知道他會有喜歡的人，明知道自己與他從不可能，可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卻又是這般難以接受。自己算什麼呢，一個單相思的人而已，連話都沒說過一句，除了知道他叫張羽，對他還有多少了解呢，而他，怕是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道吧。
    邁上的步子慢慢收回，言小多看著懷裏的《妄言》，心裏卻格外的平靜，連方才的震撼也都消耗殆盡。算了，何苦這時候上去打擾人家，放學後再去找那個老板吧。
    苦笑一下，言小多慢慢轉身，向著教室走去，然而，左腳剛踏上下一層台階，另一個聲音又將她生生凝在原地。
    “可是，現在都要高考了，我，我怕……”
    天琪，是天琪！心上好像突然砸上了一塊石頭，重重的，狠狠地，砸的人喘不過氣來。
    “我不會打擾你，隻是平時說說話，最多放學一起走，這樣可以嗎？”
    語氣是難得的溫柔，絲毫沒有平時的吊兒郎當。說完後一陣難以言明的沉默，沉默代表什麼，在這種情況下，那就是默認的意思了吧。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明明說好的不會把對方丟下，可現在，為什麼就這樣連招呼都不打就把自己撇在外麵，天琪，你有沒有想過我，哪怕我再喜歡張羽我都沒有說出來，而現在，你就這樣忘了我的存在嗎？
    鼻子微微泛酸，眼眶也漸漸潮濕，終於，再也承載不住痛苦的重量，眼淚一滴滴滾落下來。
    “噠、噠、噠”樓上傳來腳步聲，言小多抹了一把臉，躲到了一旁。劉天琪和張羽一前一後從上麵下來，張羽麵上捎帶喜色，劉天琪則是臉頰微微有些發紅。
    “你先進教室吧，過會兒我再進去。”
    劉天琪默默地點點頭，轉過身朝著教室走去，現在班主任不在，這第三節課逃課的不知有多少。
    看著劉天琪遠去的背影，張羽下了樓。
    等到兩人都走之後，言小多才從一旁悄悄出現，捂著隱隱作痛的心口，繼續向辦公室走去，她要請假，隻不過這次，她是要回家。
    請假出乎預料的順利，當級部主任看見言小多那紅彤彤的雙眼以及緊捂肚子的樣子就相信了什麼肚子疼的理由，馬上開了張病假讓言小多回家。
    出了辦公室，連教室都沒回，言小多就拿著《妄言》和假條回了家，她將《妄言》放到桌子上，隨後便蒙在被子裏。
    現在她沒精力想別的，什麼《妄言》，她沒工夫去管，滿腦子裏隻有剛才在樓梯上的那兩個人，一個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一個是自己喜歡了很久的人，就這樣走到了一起。
    張羽她不管，雖然自己暗戀他，但畢竟隻是暗戀，張羽喜歡誰那是他的自由，可是天琪呢，這個跟自己姐姐一樣從小就照顧自己的人，難道她煩了，嫌自己礙事了，所以才一點都不曾考慮她的跟張羽在一起了？可是當初說好了高考之前彼此都不能談戀愛啊，現在自己再怎麼喜歡張羽都不曾表白，但天琪怎麼能一點都不考慮自己就答應了呢，那自己要怎麼辦，她沒想過以後自己要和誰一起嗎？
    胡思亂想一通，腦子又沉又亂，加上昨晚根本沒休息好，不一會兒言小多就睡了過去。
    睡夢裏，言小多夢到了劉天琪，他站在張羽身邊，指著自己哈哈大笑。
    “言小多，也不看看你的樣子，張羽怎麼可能會喜歡你。”
    “言小多，你這麼呆，我早就受夠你了，以後我再也不會跟你一起，你就一個人吧！”
    “言小多，將來我會考上好大學，你就在這裏窩一輩子吧。”
    夢境裏，全是天琪那狂笑的摸樣，而張羽隻是冷眼旁觀。
    “啊！”言小多驀然驚醒，全身無力。汗水遍布，衣服黏在身上，難受的發緊。抬眼看表，已經是晚上六點了。
    “小多。”房門打開，言媽媽端著一杯水走了進來。
    “媽。”
    言媽媽坐在言小多身邊，抹了抹她的額頭：“你發燒了，我下班回來就看見你躺在床上，全身發熱，趕快給你吃了幾片藥，又捂出一身虛汗，現在好點了吧？”
    言小多點點頭，看著言媽媽關切的眼神，心裏又是一酸。
    “快起來，洗個澡，吃點東西，然後吃藥睡覺，你高三了，一定得小心點，要是弄不好就得耽誤課了。”說完言媽媽起身，就要出去。
    “媽，”剛走到門口，言小多就叫住了她，“天琪有沒有打電話？”
    “今中午打過，問你有沒有事？”
    “她怎麼說？”
    “她就說最近作業多，晚上沒時間來看你，讓你自己好好養病。”
    言小多點點頭，沒有說話，言媽媽隻催了句快起來吃飯便出去了。
    言小多鬆怔的坐在床上，天琪忙得都沒時間看我了嗎？目光不經意間掠過桌子上，《妄言》靜靜地躺在那裏，仿似已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