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欒桀還是在我睡著的時候悄悄離開，在我醒來之前回來。
    那一晚，月亮亮得出奇，欒桀又走了，我披著他留給我的衣服坐在洞外的大石上看月亮。月亮的光芒遮蔽住了星星的亮，張揚的很。
    夜風吹在身上涼涼的，鼓起來的衣服將纖細的身體稱的飄飄欲仙，飄揚的黑發融入了夜中，長得仿佛沒有盡頭。女孩驚為天人的麵容在月光的映照下像神話中那人類從未企及過的天女。
    月亮也在憂傷啊。
    隱約聽到溪那邊的樹叢中傳來一陣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我立馬跳下石頭，躲在石頭後麵看，這地方很隱蔽，外人是不可能找進來的，難道是欒桀回來了？
    心下暗喜，剛想站起來，見那人影蹣跚地從樹叢中走出。
    是欒桀！
    他步履不穩，在月光的照耀下，我清晰地看見了他身上的那一道道刺目的血痕。我睜大雙眼，他的頭發淩亂的翻飛著，手中的劍滴著血，可那並不是忯汩劍。
    他身上的血腥味我避不開，我訝然地看見他身子一抖，仿佛再也撐不住的樣子，撲通倒下。
    我想也沒想便飛奔過去。“欒桀……欒桀……”我聲音有些發顫喚著，他一動不動，雙目緊閉著，臉色也有血跡，棱角分明的臉被血染的好似嗜血修羅，悲涼而美麗。
    我費力地將他高大的身體撐起，怕弄到他的傷，隻得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挪動。
    緩緩將他放下靠在洞口的那塊巨石上，我的傷還沒好，他怎麼也成這樣了。
    他那件本就破舊的衣服這下更要不成了，我隻好將他的衣服扒掉，給他洗傷口。他的衣服在我手中一點點退掉，身上的傷也一點點暴露在我的眼睛裏，深可見骨的刀傷一出未愈，有疊一刀。新傷舊傷猙獰不已。
    在我解下他的一件裏衣時，一張黃黃的紙掉了出來，我撿起來，隨即怔住，那是一張形似賣身契的字據：眉頭上端正的寫著“雲來客棧”，下麵是欒桀的名字。大概意思就是欒桀拿了人家的錢替人家在格鬥場比武。格鬥常是個隻有血的地方，勝便是雇主的榮譽，敗便是死亡。
    他原是為了賺錢將命押給了人家。
    是為了我嗎？那般舍棄性命。
    顫抖著手，我撫上那傷口，欒桀抖了一下，我立即收回手，像做小偷似的不敢再碰。
    “汩兒……”欒桀喃喃地喚著，我湊上去：“嗯。”
    “汩兒……”他仍是低低地喚著，沒有下文。我汲了水替他清洗傷口，又將他給我的外衣給他穿上。
    我全神貫注地弄著手中的活，手下的身子卻突然不動了，繼而頭頂響起慌亂而震驚的聲音：“汩兒！”
    我昂首：“你醒了？”他沉著臉看著我：“我自己來就好。”
    “這個是你的嗎？”我抬手將那張字據拎到他麵前。
    欒桀拿下那張字據：“沒事。”
    “你別做了，就當是為了照顧我保護好你自己。”我找了個最能說服他的理由。
    “好。”欒桀答應了一聲。
    我勾起嘴角，魅惑人心的笑容衝嘴角流瀉。
    月亮隱去了光輝，歎息般甩袖離去。
    我抻胳膊抻腿，坐起身看向坐在洞口的欒桀，那家夥非說我是姑娘家，不便和我一起睡。真是的，我隻是把劍啦。
    他側臉看著洞外，一手拎著忯汩劍，搭在一條撐起的腿上的膝蓋上。宛如工藝品的側臉在一刹那秒殺到了我，想起那一日在欒桀眼裏看到的自己，不由得笑了笑，我現在的模樣也是個美女嘛。
    我悄悄爬過去，剛想伸手去蒙他的眼睛，卻被他捉住了手，“汩兒，”欒桀握著我有些涼的手，“醒了。”
    “嘿嘿……”我傻笑。
    “你不是一直說想去城裏嗎？今天帶你去哦。”欒桀將我拉進懷裏。
    我抬起頭，欣喜地點頭：“終於可以出去了，悶死了！”我抱怨著。
    “這裏安全啊。”說這話時，我看見他眼裏閃過的落寞和憂慮。
    我雀躍的拉起他往山外走去。說悶，其實也不然，這山裏也是有妖有靈的。但它們的法力都隻有五六百年的水平，最年長的也不過一千多年。而我這兩千多年的上古神劍在他們之間就是德高望重的前輩了。
    這是岍州的主城，比那個鎮要繁華得多。欒桀換了身行頭，看起來英姿勃勃，我仍是一身黑袍，這袍子可以遮住忯汩劍本身的戾氣，以免誤傷凡人。
    欒桀拉著我進了一個賣寶石的店鋪。我喜歡寶石的璀璨，很奪目。
    我執起一塊剔透的玉，雖不是什麼上等玉，但也是塊好玉。見我愛不釋手，欒桀當機便付了銀子。那老板點頭哈腰的送走了財神爺。
    我眉開眼笑的把玩著手中的玉，卻不料一隻手快速的從我手上掠過，玉便被搶走了。一個衣衫破爛的少年慌張地逃走。
    “喂！”我大叫。
    欒桀快步追上去，將劍橫在他麵前，一手揪著那少年的衣領：“拿來。”
    我緊跟上去，那個少年約莫十五六歲，比我還大兩歲。漂亮的眉眼倔強地盯著欒桀。
    我上前問道：“為什麼要搶我的玉？”
    “我要救我娘，那個該死的老鴇子！我定要殺了她！”少年的拳頭捏得咯吱咯吱響。
    “那為什麼要搶我的東西？贖她嗎？”
    少年不說話，咬著牙齒。
    “我可以將玉給你，但我要跟你一起去。”我拉著欒桀的手。
    少年默然地點頭，轉身朝逃跑的方向跑去，我拉著欒桀跟著他：“欒桀，你會不高興我這麼做嗎？”
    “如果汩兒高興的話，汩兒要月亮我都會給你摘。”欒桀寵溺的摸摸我的頭。
    我勾起大大的微笑。
    少年在一個叫做“望千院”的地方停了下來，看這名字，還是個上等妓院勒。他捏緊了手，提步便要闖進去，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女人從樓裏搖著腰肢晃了出來，看樣子應該是老鴇，她身後的男人架著一個女人，那女人麵容慘淡，半斂著眼簾。清雅脫俗的容貌與這樣的地方實在不相稱。
    “娘！”少年衝那女人叫了聲，我一驚，回頭看向欒桀，他摸了摸我的頭，俯身在我耳邊輕聲說著：“這地方我們待不得。”
    “這個女人已經……”我喃喃地說，並沒有在乎欒桀的話。那女人頹然的樣子便知她已非純潔之身。
    少年飛身撲過去，那女人倏得抬起頭，眼裏有無盡的屈辱，“曈兒，你走啊！”
    “娘，我要救你，你不要拋棄曈兒。”少年期盼的看著女人。
    “哼，”那老鴇輕蔑嗤鼻，“想贖你娘，錢呢？”濃妝豔抹的臉上堆滿了市儈的神色，“沒錢就滾開，擾了老娘的生意，你不知道你娘有多招客人，昨晚一晚上就接了三個。望千院的搖錢樹啊。”“不要說！”女人叫了一聲，屈辱的樣子我見猶憐。
    我看那少年一副火山爆發的模樣，而那老鴇卻是一副得逞的樣子，我便再也控製不住，掙開欒桀的手大步上前，衝那個老鴇吼著：“你是不是人啊，有沒有點道德，這麼殘害人！老天生你這樣的人真是個錯誤！”
    老鴇氣得發抖，尖著聲音叫道：“給我打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望千樓也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她身後那個人高馬大的男人便作勢要揍我。欒桀一個箭步衝到我身前揮了那男人一拳，抽劍便刺進了那男人的脖頸，決絕而冷靜。
    老鴇失聲叫了起來，卻沒有一個路人側頭看這邊，都不想惹事吧。欒桀又將劍指向老鴇，老鴇嚇得跪坐在地上，臉色煞白。
    我趕緊拉了那女人跑到少年身邊，將女人給他。
    “多謝！”少年撲通跪在了我麵前，兩位救母之恩，聞曈他日必報！”
    我扶他起來，問那女人：“你叫什麼？”
    “民婦葶幽。”女人垂著頭，口吻謙卑地答道。
    “葶幽？很好聽的名字。”我微笑道，向欒桀揮揮手，欒桀收起劍，大步走過來，握著我的手，凜冽地盯著葶幽。
    我朝他們微笑道：“再見！”
    聞曈抬頭直盯著我，眼裏閃過我並不懂的複雜神色，我並沒有注意，牽著欒桀的手就離開了，我感覺得到身後那道目光一直注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