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子咖啡廳 第一章:分子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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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不該走這條路,可我無從選擇。
我有物理化學和數學的兩個博士學位,而且還被寄予導師的厚望,但我不能留下,成為一個年輕的助理,將來再走副教授、教授……聽起來很美好吧,可是事實上卻不是那麼回事。
成為一個教授,不僅要應付各種論文演講的繁瑣事務,還得顧及教授學生的本職,受人尊敬又怎樣?你還有時間做自己的研究麼?就算能抽出那麼短短幾天時間——在教完幾個月的重複而簡單的大一課程後,你還有心情嗎!
或許我天生就不是教書育人的材料,把我困在學校這個金絲編織的牢籠裏就是純粹在消磨我的才華和生命,我看看手裏的地產證,下定決心離開我度過生命至此為止最美好時光的校園。
出了這扇門,威爾先生和馬格內特先生就再不是我的導師了,往事可我還是要前進。我有我的研究和生活,學校絕不是我年輕的生命的終結點。出了這扇門,我還會發光發熱;出了這扇門,我就自由了。
我的腳步很快,但從大一到讀博的這些經曆卻一股腦從我眼前閃過——本科時的那一班愛玩愛鬧的同學,讀研時的小組總是到酒吧瘋到第二天早上,還有讀博時最清醒的孤獨和圖書館裏總能見到卻從來不知姓名的半熟人……最多的是導師。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馬格內特先生和威爾先生的情景——他們是好友,一個教偏向理論物理的數學,另一個教更偏向理論物理的物理化學。
他們年齡相仿,都已經四十餘歲了,但看起來卻很年輕——到現在看也很年輕。當時看就是兩個溫文爾雅的英俊男子坐在學校的咖啡廳裏輕鬆愉悅地交談,這種溫和的和諧使人不禁聯想到一些不應該在大學教授身上形容的東西——我就是這麼想的:他們有不正當的關係。
當時我真是二呀,竟然當著人家的麵大膽地偷窺,結果被那位一頭棕發、沉靜優雅的猶太先生善意地叫過去提問有關咖啡廳建設的問題,實則是提醒我不要瞎管別人的私事。我的回答已經記不清了,但我依稀記得氣氛突然變得輕鬆起來,然後那位黑色卷發、相貌陰柔幾分亞洲血統的先生問我:“那麼,你學什麼專業?”
“數學和物理化學。”我說。
“哦?”棕發先生好像很感興趣,“你的導師是誰?”
“你認為是約翰?”黑發先生笑著問。
“但願不是,他講課糊塗。”棕發先生聳聳肩。
研究生剛畢業,我隻來得及拿到導師的名字和辦公室地址。我連忙偷看了一眼資料:“呃……是……數學是威爾先生……”
“是你耶。”黑發先生驚訝的說,拍拍棕發先生的肩,“他就是威爾了!”
我大吃一驚——這麼說我在無意中冒犯了未來的導師?!
“很幸運,年輕人。”棕發的威爾先生有些自負地說,“有我這個導師,你可以放棄物理化學了。”
“物理化學是……我看看……”我迅速翻到物理化學那頁,“是……馬格內特先生……”
“是我?!”黑發先生驚喜地說,“真是巧了——你不用放棄物理化學了,孩子!”
讀博士的生活是孤獨的,我沒有參加任何一個學習小組,但我也是威爾先生和馬格內特先生唯一的一個學生——他們是學校裏最出色的,但卻為了自己的研究隻收一個學生,碰巧兩人都趕上了我。或許是兩人多年的友誼的緣故,又趕上竟然共教同一個學生,他們對我多加照顧,就像父親一樣教導我,不僅是在專業上,還是在科學這整體的素養和生活態度上。我一直清楚,他們希望我——他們最出色的、發明了分子膠劑手握專利的學生——留下陪伴他們孤獨的校園生活,作為孤獨一生的他們唯一的孩子陪伴他們的後半生,可我讓他們失望了。
我原本是被分配到威爾先生和馬格內特先生那兒當助理的——憑著他們對我的照顧,我可以輕輕鬆鬆就領到雙倍的薪水。他們甚至已經準備好為我爭取到副教授的職稱,可卻收到了我拒絕職位的消息——沒錯,是“收到”:我沒有去跟他們道別,也不敢跟他們道別。我就像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有著對未來滿心的憧憬,和對家長的懷念與無盡的愧疚。
但我自己的咖啡廳已經在祖國的領土上修整完畢了——在首都北京城郊的一座小丘上,山坡不陡,林蔭密布。我按我的想法設計,試圖把它構造成一處清靜閑散的休閑地。我也打算邀請威爾先生和馬格內特先生來,不僅是讓這兩個一生在英國呆著的老紳士來見識見識我的祖國,還因為學校的咖啡廳已經改成酒吧了——這對盡管生在英國卻從不喝酒的兩位肯定是個遺憾。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打算了。目前,我剛畢業,咖啡廳剛修整好,一切還隻是開始呢。
我的咖啡廳肯定賺不了什麼錢,可無論怎樣,我隻是想找個穩定的產業維持我的生活以及有個清靜的地方可以繼續我的研究。咖啡是必要的,另外,我還有我的分子膠劑。
為什麼要叫分子咖啡廳呢,就是因為我要依靠我的專利——分子膠劑。這種藥劑屬分子食品,入水即凝固,有七種,每種都有一種特殊的香味和令人產生一種奇異愉悅感的甜味,不禁顏色漂亮猶如果凍,口感爽滑(我打算弄成一粒一粒的豌豆狀),而且成本低廉,那特殊甜味甚至能使人上癮——事實上,我在研究試嚐時就上了癮,整整吃了一個月的膠劑豆才被馬格內特先生強迫戒掉。但膠劑有一種很大的缺陷——它們的分子結構十分穩定,且幾乎是一些無用元素構成的,除了嚐起來好吃之外沒有任何營養價值,吃它們和光喝水沒什麼區別。但它們的特殊甜味會使人不想吃其他任何食物,並且使人的食量急劇減小——這種東西不消化,所以會減慢人的新陳代謝。正因為我有親身體驗膠劑的害處(極度營養不良加貧血,累計住院兩星期),我才不願意那些隻顧賺錢的大廠家得到我的專利,毀掉更多人——特別是像我一樣沒什麼自製力的青少年的體製。但我也不願意我幾年沒日沒夜的研究成果白白浪費,所以隻能自己開店銷售,但我要親手加到甜品裏、仔細的控製添加量才放心(但要是馬格內特先生知道我拿這個他稱為“魔鬼”的分子食物賺錢,不管我加的有多少都肯定會氣得半死)。
當然,有了分子膠劑,還得有人手。我改造過的分子咖啡廳有一個大廳作為經營部分和一間單獨的實驗室以及配套的一間住宅和幾間員工宿舍。我大概需要三四個年輕的職員,然後把一切全權交給他們,我自己隻是坐在一個靠窗的位子上,靜靜地繼續我的研究。而我也已經“預定”了三個北京青年,現在我將乘飛機回國與他們見麵。
我感到我的腳步莫名加快了,更快了,仿佛我的咖啡廳近在眼前——一個清靜的地方,有我所不惜一切追求的自由——飛奔向自由。拉著的行李箱仿佛成了累贅,我感到長發飄了起來,一步邁過校門的界限,我感到前所未見的明媚陽光照得刺眼,來不及停下腳步在回頭看一眼學校,我一路飛奔,到最近的的士等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