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下個月你索菲亞要結婚了，我希望你能參加。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希望你提前去Z市，在她結婚前與她相處一個月。
    ——西西，我不想你留下遺憾。她是你母親。
    ——無論最後結果如何，我希望你可以放下。
    ¬¬——西奧多也在Z市，我知道你很想念他。他見到你也會高興的。
    ——西西，你二十三歲了，不要再任性了，是時候了……
    恍惚間米沙的聲音在大腦中盤桓不去，結婚嗎？是了，米沙說母親要結婚了。睜開迷蒙的眼眸，看著陌生的房間，瞳孔有一瞬間的收縮。迷蒙不在，翻身而起，眼神戒備地打量著四周。憑借著皎潔的月光，最後將目光放在了梳妝台的照片上，驀地感覺那陽光般明媚的笑顏是那樣的刺眼。
    原來是真的回來了。
    粘膩的冷汗讓蘇澄羽極度的不舒服，轉身打開床頭燈重新仔細地打量了一次自己所處的房間，邊走邊脫下汗濕的襯衫，隨手丟在地上，徑自進入了浴室衝涼。溫暖的水流不僅衝走了身上的汗水，也帶走了沒由來的煩悶。舒服的使蘇澄羽不由自主的呻吟出聲。
    暈黃的燈光灑滿了整間浴室，飛濺的水珠折射著淡金色的光影。蘇澄羽穿過濕熱的霧氣靜靜地凝視著映照在潔白的瓷磚上的一雙淡漠的藍眸，沉寂得興不起一絲波瀾。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眸，卻遙遠得難以觸摸。恍惚間蘇澄羽迷惑了，心裏分明滿溢著難以承受的兵荒馬亂的焦慮，又怎麼會擁有這樣的一雙無波的眼睛？！
    唇角微微地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騙人先騙己也不過如此了吧。什麼時候心中的硬繭已經這麼厚了，即使四下無人，在相對密閉、私人的空間裏也無法脫下這層掩飾的麵具。
    蘇澄羽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焦慮來自於迷茫與不滿足，不是因為太貪心而是她現在就好似沒有根的浮萍，從沒想過在什麼地方紮根，也沒有什麼地方讓她眷戀舍不得離開。她隻能不停地尋找，卻總也找不到答案。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怕了，倦了，想要離開了，卻沒有歸宿。若是哪一天這種焦慮也消失不見了，她又要何去何從？
    擦幹身上的水珠，從與浴室相連的門進入更衣室，目光掃過眼前一排排整齊的掛在壁櫥式衣櫃中的衣物，走到自己帶來的行李前，打開行李箱將平常穿慣了的衣物套在身上。不經意間瞥見了行李角落裏的一件滿是咖啡漬的T恤，輕微地蹙了一下眉。
    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赤著腳走出更衣室，來到落地玻璃門前，推開走了出去，輕輕地倚靠在露台的圍欄邊緣，清風夾雜著夏日特有的暖意迎麵而來。不會讓人覺得燥熱，卻帶著絲絲沁涼，甚至帶著柔柔的濕潤。
    城市的近郊總是相對安靜的，蒼冥的夜空似乎也更加幹淨、純粹。彎彎的一牙新月斜斜的掛在天上，數不清的星子散發著柔和的金芒。此起彼伏的蟲鳴聲繚繞不散，偶爾還會聽到汽車轟鳴的引擎聲破空而來。
    這是一個平靜到平凡的夜晚，蘇澄羽微仰著頭，望著天空發呆，什麼都沒想。她焦慮所以喜歡這樣的夜晚，喜歡在這樣的寧靜中一點兒一點兒的剖開自己的心，感受自己的焦慮，隻是想知道自己還活著。但是今晚不行，她沒有信心使傷口愈合。
    “羽……”聲音很輕，克製中帶著輕微的顫抖，打破了一室的平靜。
    蘇玉翡的心情很複雜，五年了，她已經五年沒見過這孩子了。看著那個半倚在圍欄上的身影有些恍惚。海藻般的長發在微風吹拂下微微泛著波浪，身材高挑勻稱，堪比細瓷的肌膚在滿天的星光下籠罩著象牙白的光暈，纖長的睫毛下半眯的雙眸中月華流轉，柔和中透著清冷。若是明羽還活著，也該如此讓人移不開眼睛吧。
    “西西或者西西莉亞，澄羽也可以。”蘇澄羽轉過身，直直地看著蘇玉翡的眼睛。她對稱呼其實不是很在意，名字而已。但‘羽’不行，尤其是被蘇玉翡叫做‘羽’或是‘小羽’。名字或許不重要，身份卻是不能不在意的，她隻能是她。甚至在其他人心裏她是什麼樣子的也不在她關心的範圍之內，冷漠、高傲、脆弱、孩子氣、難伺候都不重要，隻要確定那些人眼中的人是她而已。
    一時間空氣凝結，蘇玉翡凝視著眼前人收拾心神，心中歎息。這孩子不會和她撒嬌，對她沒有依賴，看著她的眼神漠然，不自覺地別開了眼。
    “吳嫂說你沒吃晚飯……”蘇玉翡走到門邊，摸索著電燈開關，掩飾此刻的不自在。
    “我不餓。”蘇澄羽打斷了蘇玉翡沒說完的話，當然她也注意到了蘇玉翡的不自在，可她又何嚐自在。除卻血緣她們之間也不過是比陌生人多見了幾次麵而已。
    兩個人麵麵相覷，都覺得尷尬。
    “對這裏還滿意嗎？”
    對蘇玉翡語氣中流露出的期待，蘇澄羽隻是揚了揚眉，眼神有意無意地瞟過梳妝台，用意不言自明。她滿不滿意不重要，不是嗎？
    “我會在這裏住上一個月左右。當然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隨時都可以搬出去。還有我至少會呆到你的婚禮結束，再回聖•彼得堡。”蘇澄羽大致講了一下她的打算，語氣疏離得略顯生硬。
    “我知道了，你休息吧。我剛剛端了些點心放在外麵的茶幾上，留著過會兒你餓了吃。我去睡了。”說完蘇玉翡便轉身離開了。
    五年來她們的關係看似沒有變化，可好像又有什麼不一樣了。蘇澄羽有一瞬間的明悟，快得讓人抓不住。蹙起好看的眉，思索著一閃而過的情緒，什麼都沒留下。
    順手打開安明明離開時留下的紙袋，‘嘩啦’一聲，將裏麵的東西一股腦地倒了出來。拿起其中的手機發了一條短信。之後開始查看其它的事物，一把車鑰匙，一串大門鑰匙，一個鑲嵌著粉色施華洛世奇水晶雕琢而成的玫瑰花的錢包。打開錢包裏麵除了一些現金之外還有一張信用卡和不少的會員卡，蘇澄羽覺得她最多在這裏呆上一個半月，這些五花八門的會員卡她是用不上了。除了那個據說是特意為她挑選的美瞳之外，最讓她哭笑不得的是一瓶還沒開封的防狼噴霧。這兩樣她大概也是用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