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醫院初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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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易低著頭,雙眉緊緊地寧在一起,走在醫院的走廊上,想著自己用力過大將李皓銳的胳膊擰脫臼的事兒要怎麼和自己的老媽說。想必這事已經傳到他老媽的耳朵裏了,畢竟這醫院裏的人都知道自己是護士長的兒子。
正所謂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是?!況且他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是對方突然掙紮,他也不會掌握不好力度。
想起李皓銳,喬易就覺得頭疼。從認識到現在有事沒事的總找他麻煩,他倆肯定是上輩子有仇。頭疼啊,頭疼。
不管了!他無論如何也要和他老媽事先統一戰線,不然一會兒回家沒人護著他還不被他老爸扒了皮。想到這裏他已經把那個不長眼的,沒事專門在新年第一天找他茬的小子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個遍。
“小易!”
喬易被不遠處尖利中透著焦急的聲音下了一跳,身體不由得抖了一抖。難道說老媽已經等不及他去投案自首,派出小護士來抓他了。越想心跳得越快,越想抖得越厲害。抬頭看去卻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向他所在的方向跑來,由於身體太過瘦弱病號服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冰藍色的眼眸裏隱隱地閃著淚光,倉惶的好似受驚的小鹿。喬易愣愣地看著那個驚慌的小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目光完全陷在了那雙水濛濛的眼睛裏。
“小易,看攔住她,攔住她!”
先前焦急的聲音喚回了喬易的神智,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護士急急忙忙地一邊向他求助一邊單手扶著肋下追趕著那個藍眼睛的小女孩。
喬易再次將目光轉到了小女孩的身上,很顯然小女孩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驚恐的看著他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小護士,在離他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左顧右盼地想要尋找出路。喬易心中好笑,既然想跑怎麼不先觀察地形呢。趁著小女孩遲疑的時機,快步上前胳膊一揮攬住小女孩的肩膀,將她固定在懷裏。
“總算抓住了……”小護士呼呼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對喬易投來了感激的眼神。
喬易嗬嗬地笑笑沒說什麼。把懷裏的小身子交給了護士。小女孩垂著眼瞼,纖長的睫毛在清瘦的臉上投下了淡淡的陰影。喬易沒看見睫毛下掩藏的無助、痛苦和絕望,但他的掌心還殘留著小女孩顫抖的波動。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或許他不應該將她交出去,而是拉著她轉身逃跑。
呃——這個想法很危險。
他現在是自身難保,怎麼能再犯錯誤!自嘲地笑笑,一定是新年過得太愉快,同情心泛濫了。
“小易,你是來找護士長的吧。等一下她要做骨髓穿刺,你在值班室等等。”小護士說道,又瞥了一眼被她牢牢抓住手腕的小女孩,“要不是她到處跑,現在都做完了。”
喬易心中了然,難怪她要跑。
“她是白血病?”喬易問。
“不是,是用她的骨髓給另一個小男孩配對。”護士邊說邊拖著蘇澄羽向走廊遠處的病房走去。
看著護士和小女孩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門口,喬易躊躇了一會兒,悄悄地走到了病房門口,透過門縫向裏張望。
蘇澄羽此時側臥著被三個護士死死地按在病床上,就像砧板上的魚,掙紮無用。濕漉漉的眼睛裏溢滿了驚恐,緊緊地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臉上因為恐懼、疼痛滲出了薄薄的冷汗。潔白整齊的牙齒狠狠地咬住下唇,倔強的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不是她不想喊、不想叫、不想宣泄,而是沒人聽得懂也沒人會幫她。
這裏對她來說太陌生,她不會說中文,除了剛剛出生的那個月,她從沒在這城市裏呆過。這次回來她還沒來得及好好看一眼她出生的城市就被困在了醫院裏。滿心的第一次與父母、妹妹一起過新年的喜悅,瞬間冷卻。
他的父親隻想要她的骨髓,甚至沒有一句解釋。這一認知使她絕望。她知道她錯了,錯的厲害,錯在不該期盼不屬於她的親情和愛。
舌尖傳來鹹甜的血腥味,剛才還圍得水泄不通的醫生和護士不知何時已經退出了病房。屋子裏空蕩蕩的隻剩下她自己。
凝視著窗外紛飛的雪花,蘇澄羽的心裏閃過了一抹與年齡不相符的蕭索。在她十年的生命中,雪是美麗的,沁涼中帶著絲絲的溫柔,是天使不小心遺落的羽毛。隻是今天紛飛的冰雪帶來的隻有徹骨的寒涼。
新年伊始,她自己一個人守著偌大病房,遠方隆隆的爆竹聲更是凸顯了她的落寞。她想外公了,想家裏溫暖的火爐了。
她不懂那個被她稱為父親的男人為什麼這麼對她。十年來對她不聞不問,需要她的骨髓了才來找她。把她扔進病房後便消失不見了,他當她是女兒過嗎?!
蘇澄羽茫然了。
慢慢地舒展著因為承受了蝕髓透骨的痛苦而扭曲的身體,蘇澄羽光著腳走到窗台旁,伸手推開單薄的窗子,感受著空氣中銳降的氣溫,任由肆虐的北風卷走病房裏算不上溫暖的溫度以及另她窒息的來蘇水的味道,如同她初到這座城市的喜悅。
空氣寒涼幹燥,夾雜著爆竹燃放後火藥的味道,亦傳來了萬家焰火中的歡聲笑語。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仿佛可以釋放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壓抑和痛苦。
緩緩地伸出一隻手,接住了柳絮般飄舞的雪花,蘇澄羽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指尖傳來濕潤的涼意,與往日別無二致,她卻感受不到一絲往日的柔和,融化的雪花毫無憐惜地帶走了僅剩的溫度。看著微紅的手指,蘇澄羽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裏一動未動,不是她不覺得冷,而是身體上的寒冷,抵不上心中的冰冷。
在蘇澄羽的記憶中還有一個如斯殘酷的冬天,那一年她七歲。一樣的雪花飄飛,一樣的無助痛苦,一樣是在醫院裏,隻是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她而是這世上最愛她、從她出生起一直陪伴著她的人——她的外婆。
她記得躺在病床上的外婆抬起因為病痛顯得分外孱弱的手臂,輕撫過她頭上梳得歪歪扭扭的辮子,記得外婆眼中閃過的不舍和憐惜。
她記得外公眼中的痛苦、隱忍和若有似無的淚水。
那一年的冬天外婆帶著對蘇澄羽濃濃的的疼愛和對與她相伴一生的愛人的留戀去了。
也是那一年蘇澄羽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
外婆去世了,她的父母帶著她的妹妹明羽來參加葬禮。三年過去了可蘇澄羽忘不了那時飄散在空氣中的悲傷。忘不了外公浸滿淚水的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麻木的身體已經僵硬,落在手心的雪花也不再融化。蘇澄羽強迫自己從三年前的記憶中抽離,不僅是因為她失去了這世上最親的人,也因為她清楚的看見了父母眼中對妹妹明羽的寵溺,和看著自己時的疏離甚至是無情。她清楚的記得心髒收緊的疼痛,和她無法忽略的羨慕與嫉妒。
她失去的不僅是外婆,也有從未體會過的父愛、母愛。
陰霾的天空恰如其分的詮釋了蘇澄羽此刻的心情。她恨自己的無力反抗。她不能掙脫命運的束縛,也無法反抗生老病死。她恨死了醫院裏的味道,和四周慘白慘白的牆壁。還有那些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
喬易跟著他母親回去再三認錯、檢討後,再次來到蘇澄羽的病房前,看到蘇澄羽正站在窗口背對著門,一隻手伸出窗外就那麼站著。整個人被凍得指尖發紫、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喬易推門而入,走到她身後,而她好像根本沒有感到他的存在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房間裏靜的除了北風呼嘯的聲音再無其他。喬易伸手將蘇澄羽凍得發紫的小手包裹進掌心,關上窗戶,攬著她回到病床上,自己則坐在了床邊。
望著如同SD娃娃的蘇澄羽,喬易的心裏有些刺刺的。原本漂亮的、濕漉漉的、冰藍色的眼睛裏沒有了剛剛的驚恐、無助、痛苦、憤恨和絕望,而是空洞,毫無生氣的空洞。
他該拉著她轉身跑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