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破山河在 城春草木深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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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很豐盛,各人卻都不甚有胃口。秋容本打算招待尚桑,但尚桑既然是戰意好友,這招待就不需要她來了,遂草草用完就說去休息,留下戰意和尚桑兩人互相聊天。
兩人離開花亭,伴著燈火走在園內。
尚桑笑著:“意,原來他就是她。”
“嗯。”戰意輕不可聞一聲,轉言它,“你怎麼和秋遇上了?”
尚桑想起那日初見,再想傍晚時分在草寮又見,頗覺趣味,遂一一道明。
戰意聽完,帶著歉意的笑:“她就是這麼迷糊,多虧有你一路照顧她。”
“嗬……她倒不像是需要人照顧的。戀上這樣的人,還是個這樣身份的,意,你可有的受了。”尚桑淡淡笑著,回想與戰意相熟的經過,倒也與秋容有幾分相似。與戰意相熟後,一次慷慨拚酒中聽聞他有意中人,追問下竟得到是個男人的答案,不禁嚇了一大跳,然而,酒醉的戰意又道出另一半事實,他才知道事情原委,並發誓永不泄密。
如今回想,初聽秋容自報家門,便心裏有些數,曾用心打探過這人,頗有些了解。一路行來雖然話不多,倒有點明白。秋容,這樣的女人,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曾經,他初聽西涼的皇帝是名女子隻是震驚,隨後就釋然了。而後多方關注,了解了些秋容的作為和人品,不覺對這樣的一個女人皇帝存在一絲敬慕,便無所謂的世俗偏見,對那些什麼隻有男人稱帝的說法更是不屑一顧。
尚桑若不是這樣的人,怕也難於戰意相交。此點,尚桑甚為慶幸。
戰意不再作答,這個問題跟本無需回答,他反而笑說:“桑,你這毛病一點沒改。”
尚桑自然知道戰意說的是什麼,微微一笑:“若不是這樣,怎麼會遇上,”有些想要戲耍戰意,“遇上秋呢?你不也說,我身上的氣質是你比不來的麼?想來,你口中外冷內熱的秋也因此不拒絕與我同行吧?”
聽尚桑這話,戰意皺眉,泛起骨子酸味,卻也不壓抑,黑下臉:“你是聰明人,莫要因此與我為敵。你若真要以此來引起她注意,怕是要失望。”
“哦,為何?”尚桑起了絲好奇。他是聰明人,聰明人自然知道自己的優勢。他和戰意相交時,就知道自己吸引戰意的是自身的性情氣質,而這些,他知道,秋容同樣會受吸引。(這丫有些男女不分,汗!)
“因為她就是這麼走來的。”戰意淺笑,說起她麵上總洋溢著股子溫柔,在尚桑麵前更不必掩飾,那些悲傷喜樂都寫了出來,“一個曾經知道幹淨是什麼的人,雖會追憶卻不會回去。尤其是她,更是不會。因為,沒有再這麼做的必要。”
“或許,我可以成為那個理由呢?”
戰意停下,深深看入尚桑的眼,那眼裏幹淨清洌,和著身上的青鬆味有股子堅毅,不由微微失神,或許這樣的人才是她需要的呢?
這一想法入腦,戰意頓時心寒,目露幾分殺意。
把全部看在眼中的尚桑感知戰意的殺意,愕然失笑:“意,人說女人使男人瘋狂,這話一點不假。哎,說來,你離開我便是瘋狂的行為。”
戰意稍頓,回神便知上了這人的當,笑說:“這麼些年不見,你倒是會使這些伎倆了。”
“哪裏哪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是耳濡目染,與意你二年的日夜不分的相伴中學來的。”
戰意淺笑,搖頭表示無奈:“以前倒沒見著你這摸樣,看來這些年我不在你身邊,荒廢正事專玩這個了。”
尚桑笑歎:“可不是麼。每每回到湖心小築,又見不著你,總有些失意。隨後我就一人繼續我們未完的遊曆,專門做些除暴安良的善事,想來總能遇上你。哪知……”遇不上你,遇上了你的她。
“敘舊的話留待日後吧,時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戰意顯然知道尚桑的人品,不待他說完,抬抬手,指指前麵的提燈丫鬟,“雙音,帶客人去休息。”丫頭回話應了,戰意不等尚桑再說,先言,“我還有事,不奉陪了。”拂了拂衣袖就離開了。
尚桑望著離去的背影,搖頭失笑,再見提燈帶路的丫鬟,笑說:“你這主子還真是重色輕友,當年就是為了紅顏去國中遊曆,又為了紅顏上戰場,更為了紅顏入了官場,如今又來了這承山。嗬,紅顏真是麻煩的物種。”
丫鬟秉持沉默,兩耳不聞事,自帶著尚桑到了臥室門口,請了陪侍的丫頭接手照顧,提著燈離開了。
這廂戰意來到秋容的院子門口,見室內的燈還亮,思考著,今夜就去見見她還是明日再說,心中有些急切,又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覺,不覺中就在院外徘徊了。
秋容洗漱完,聽完簫大回稟的消息,又聽簫大說戰將在室外徘徊不去,也不在意,熄了燈上床就寢。
室外,戰意見燈滅了,低低一歎,卻也沒離去,仍舊站在院外,目光透過窗戶望入室內,試想著仔細看到那人的摸樣。
“怎麼還不去休息?”猶如鬼魅般的出現,秋容立在戰意身後,明知故問。
戰意心裏一陣悸動,猛然回身便見秋容穿著中衣,散著發立在那,目光不冷不熱的看來。
潤了潤略有些幹的口舌,戰意溫柔的笑:“你還沒休息。”
秋容皺眉,揉了揉額心:“有人半夜三更在我門口歎氣,我怎麼睡得著。”
戰意失笑,也不點破秋容在燈滅後、自己歎氣前離開屋子的事實,隻靜靜看著她,就這麼看著心就很滿足,沒來由他有些懊惱那日在城門口怎麼沒認出是她呢,被人套了女裝,反而沒有仔細看清楚。
這麼想著,也不知他在懊悔那夜沒認出人還是沒看清秋容的女裝,更把氣得秋容離開皇宮才會被抓的事忘到了一邊。
秋容到是沒忘,說不在意又有些耿耿於懷,隻歎戰意越陷越深,而自己還是俗事纏身,連累的他也一道被困在這世俗裏。心裏又對他不滿有氣,氣他的威脅,氣他顧及百裏朝陽,不惜當眾下跪,又氣他的處處溫柔,但終歸有些事還是避免不了,想要逃避卻越是明顯,想要不去想,偏偏就會朝思暮想。感情這種事最是難控,也最令人把持不住,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啊。
“進去吧。”思罷說完,秋容率先朝屋內走去,有丫鬟進來點了燈,又為兩人關上門後離開。
秋容坐在床沿,靠著床柱,靜靜閉上眼。這些日子馬不停蹄的,她確是累了。又在舒城鬧了那麼一出,和泯滅、雪鴻周旋不說,光查出大理王為何會在舒城就耗了不少心力。
戰意見她閉目的神情,知她是累了。不由伸出手撫上她散亂的發別在耳後,雙手自然而然按上她的太陽穴輕輕揉著。
秋容明知現在不宜有任何動作,卻還是忍不住眨了下眼睛,舒開了眉。戰意觀察入微,見她不排斥還頗受用,坐在旁邊把人攬進了懷裏,讓她舒適的靠在自己胸前,雙手繼續幫她輕柔的按著。
“意,”發出音才知音的綿軟,秋容被自己給雷了下。
“嗯?”戰意抿著笑,輕聲應答,胸前相貼的地方傳來陣陣熱力,蠱惑的他情不自禁的越發溫柔。
秋容心緒一沉,撇下那絲柔和,冷靜說:“事情怎麼樣了?”
戰意抿笑的唇微微持平,垂下眼瞼柔聲說:“和書已經送來,就擱在你案上,二世子答應近日撤出承山四境,返回南水之南。”
秋容聽聞心裏稍安,總算沒有什麼意外,又說:“我答應泯滅,不幹涉他攻占仙台,另把汾水六郡給他。”
戰意不由停下手,在腦子意識前已把手擱在了秋容腹部,鎖住了她:“為什麼?”
不覺間秋容放鬆了身體,往後靠在戰意胸膛上,閉目輕歎:“我知道瞞不過你,但若單單隻是西涼要吞並大理,這戰怕是在所難免。與其動幹戈、腹背受敵,不妨讓出整條汾水和六郡。這對三國都好。”
“容兒,這怎麼會好?你舍棄汾水、六郡、仙台,隻拿回承山四境,這筆買賣怎麼會好?”戰意扶起秋容,起身坐到她正麵,而此時秋容已然睜開雙眸,心裏有絲不舍那溫暖舒適的胸膛,麵上是淡然冷靜。
“……”秋容沉默,在這件事上,她的確想的很清楚,但也有天真的時候,比方此時,當她想要以女裝出現在尚桑麵前時,她隨後想的是若與戰意坦誠會怎麼樣?所以,這番舉動下來,她沒有推開戰意,然而兩人之間隔的東西太多,就如現在,麵對這個問題,她有些遲疑。若對他說實話,他可以理解麼?難道又要互相試探麼?
“哎。”秋容不由歎氣,見戰意皺起眉,苦笑,“戰意,你了解我嗎?”
戰意雙手一緊,這個問題很難,更使得他答不上來,想起京城她被劫走那些日子,不止一次問自己這個問題,了解秋容嗎?卻終是把問題沉底。
秋容見他不答,拿下戰意擱在自己肩膀上的雙手,起身站開了些許:“戰意,你不了解我。”
戰意濡唇,卻說不上什麼。
“戰意,我願意放棄擁有的更大利益來換取承山四境,理由很簡單。”秋容背過身,走去桌邊倒了水,把杯子拿在手裏,“第一,這個交易本身虧不到哪裏去。承山四境是國中上朝時期修建的四座行宮,它們的城池防守與一般城池不可比,若能不動幹戈拿下,對兩國都是好事。
所以,有泯滅的加入,對雪鴻是一個強大的逼迫力,而承山四境本身就值得這番代價,成為國中日後的邊境守城,他們四城可以說是進可攻、退可守,在南方之地是有著非常重要的戰略意義。”
戰意點點頭,這點他明白,他想要了解的是秋容最深處的想法。
“第二,泯滅所在的漠北人口繁殖快,數量眾多,草原和七郡不足以養活這麽多人。若把汾水給他,那麼從牧民到農耕紡織的轉化,是一個曆史的進步。隻要百姓能安居樂業,還有誰願意動幹戈?”
秋容說完暗歎,這點的確有些天真,但曆史就是這麼過來,她隻想不動幹戈解決問題,等泯滅知道給他的東西足以養活整個國家時,或許就不會再南侵,盡管這個想法有些一廂情願。
戰意的思緒微微停滯,歎了口氣,有些無奈但他理解:“罷了。這想法,我隻能說有遠見。嗬嗬,本以為你會統一大陸,再來建立盛世太平,不想是這番主意。”
“嗬,”秋容笑,揉了揉額心,“現在這樣,我已經很累了。何況,旁係軒轅家出的子嗣沒有一個有用,繼承人都是問題,要諾大的江山做什麼?”
戰意緩緩笑開,這樣的秋容才是他認識的秋容,別過四年,再重逢雖然喜悅,但終究有了層隔閡,如今這番俗世探討下來,到有些明白了。她一直都在變,為了保持心底唯有的願望而變。
秋容回神後見戰意一副含情脈脈的神色有些受用又有些別扭,輕咳一聲打破這靜謐的氛圍,淡笑:“夜深了,你……”
“你好好休息。”戰意不待秋容趕人,掩下還想說的話,溫雅一笑,頷首離開。
秋容沒來由的抓住了擦身而過的衣角,見戰意回頭望來,心裏兀得一橫,從容淺笑:“今夜陪我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