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破山河在 城春草木深  第七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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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欄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蝶戀花》
    秋容從容起身,無波的雙目不顯露半分心思,見天狼離去,她說:“你怎麼……”
    “在這?”戰意笑接腔,卻見秋容神色有異,忽略下仍笑談,“你不聽解釋就走,我怕下回又要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向你說明。”
    “娃兒呢?”無形而動的殺氣令秋容更冷幾分,她似乎在克製著什麼。
    “我送他去見師父了。”戰意的笑容越趨柔和,似在說平常事一般,“你若知他的聰穎,了解他,你會喜歡這個孩子。”
    秋容忽的有種窒息感,看到戰意說起孩子時刹那的笑容強烈扼製著她的呼吸,逃避般的走向屋外的濃黑綠意,低聲說了句。
    “嗯?”目光跟隨秋容的身影,戰意聽了話愣了愣,忽的笑如孩子,“你不要解釋了?”
    秋容轉身,目光如水,唇邊的笑如日初之花靜放,背後的夏景似一道畫屏,渾然天成的一景,她柔說:“不需要了。我要回宮,你陪我麼?”
    一刹那的景撞擊在戰意的心頭,他的笑漸漸的消失了,轉而是平靜無波的麵容和柔的化不開的一聲:“好。”
    兩人聽聞都一震,秋容匆匆撇開眼向前走去,心不覺提起,含著一股莫名的悸動,身後戰意望著她逃離的背影,目光中再無那一絲苦澀,柔的可滴下水來,緩步跟上。(番外一:少年坎坷之初遇)
    蔥蔥綠林間,脈脈夕陽行。兩人一前一後步出神廟,慢慢向著皇城走去。
    姚公公已等在禦極宮,見秋容從密道出來,上前行禮:“陛下,您回來了。”
    “嗯。”秋容輕應一聲,在宮女巧手下寬衣解帶換下便服,穿上赤黃錦衣,想起什麼,回看笑容慈祥的老人:“姚公公,我忘記帶點心了。”
    “嗬嗬,宮裏有天下第一的廚師,哪裏有比皇宮更錦衣玉食。陛下回來了,我去向太上皇稟告一聲,也安太上皇的心。”
    “嗯,去吧。順便替我向父皇問候一聲,也讓他多出來走走,不要老躺在太極殿。”
    “知道了,陛下。”姚公公微微搖頭,知秋容心情不錯,麵上甚是喜悅,轉身離開禦極宮。
    晚膳後,秋容獨自坐在禦書房,挑了本書便看,一會又出了神,日間的娃兒以及戰意對娃兒的關注更甚至把娃兒帶去見閉關的師父,這一切都成了影像在她腦海中沉浮,似乎越感不尋常。
    “來人。”低聲一呼,秋容身旁多了人影。
    “去查下,那個孩子……百裏朝鳳怎麼會沒死。”秋容話落,身旁人無聲消失,回想日間百裏朝鳳的言行舉止,轉眸思量,“言行舉止天真爛漫,但雙目靈慧、敏銳。百裏朝鳳,中原的神童,人雖小卻已善用計。”
    秋容擱下手裏的書,想起曾經的中原一行,秋翟在認識荊同後,曾嬉笑說:中原的皇帝昏庸無道,下麵的幾個大兒子各個無能,但有一個小兒子卻是不凡,人人都說他是神童,還是體恤百姓救過百姓的好王子。容兒,若我們要攻下中原,必要先敗荊同,然後滅皇族,尤其是這個神童。
    當時,秋翟雖然笑著,但這笑卻沒有到達眼底。秋容知道秋翟在恨荊同,恨他娶了公主成了駙馬,且把這狠轉嫁到了中原皇室。
    然而可笑的是荊同成為駙馬僅僅因他要向中原皇帝諫言,阻止皇室、官吏對百姓的苛捐雜稅、揮霍錢銀。這也是秋翟對中原從深深向往轉至恨中原入骨的原因。
    “請陛下早些休息!”侍官進入書房,躬身行禮。
    秋容點了頭,按了按額心,起身離開書房。
    陽光明媚,涼州的清晨如這般明豔的還是占多數。
    這日的早朝不同以往的平靜,到讓剛剛安逸下來的秋容一陣頭疼,戰意更是蹙著眉到下朝。一下朝的秋容就被宣往太極宮,戰意更早前一步到了。
    “父皇?”秋容從容問候,見戰意坐在太上皇對麵拿著棋子,見到她後優雅且緩慢的放下,拂拂衣擺躬身見禮。
    秋容不緊不慢說:“免了。你怎麼在這?”
    “太上皇找臣下棋,臣就在這了。”戰意本蹙眉帶笑的答著,聽到秋容那一問,眉宇漸漸鬆散,笑容漸漸放寬。
    秋容見他神情變化,也知這一問常見了,不動聲色點頭坐在自在笑著的中年人身旁,掃眼棋局,笑說:“父皇,很難贏了啊。”
    “嗯,戰意都不曉得讓讓我這老人。皇兒,你說這步怎麼走?”睿智的太上皇在戰意和秋容的麵上一晃,握住棋子不動聲色的笑。
    秋容一觀棋麵,唇角略勾,拿起太上皇手底棋子便在棋盤上一落,頓時,有人笑的開懷,有人遲鈍的不語。
    “皇兒,你這是讓父皇自尋死路麼?”太上皇不解的看著身旁的孩子,笑的有些莫名的開懷。
    “嗬嗬,戰將的棋藝,父皇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明明知道敵不過,為何不趁早結束呢?再下下去,也隻是敗的更慘而已。”秋容見戰意斂笑收棋子,便道,“父皇,今日天氣涼快,不如去禦花園走走?”
    太上皇散漫一笑,招來宮監,讓人收拾妥當就著秋容的手往外走,身後跟了隨侍的戰意和不少宮人。
    太極宮本是皇帝的宮殿,分東、中、西三大殿,另各有數十大、中、小殿,是西涼皇宮最為龐大的宮殿群。秋容登基後並不讓上任皇帝就是太上皇搬離,自己在太極宮西側庭掖池處的禦極宮入住,而禦花園就在太極宮和庭掖池的後麵,也是西涼後宮的前麵。
    秋日的雨一陣比一陣涼,昨夜的炎熱已降了許多,花園的紅楓林已是如火如荼之勢,成了一道絕豔的畫屏。
    太上皇年事不高,但身體有隱疾,從太極宮慢慢走到禦花園已不想走了,幾人就在楓林亭內休息,宮女們端上涼茶、林果,戰意站在一旁默默守著。
    秋容親手倒了茶,放在太上皇麵前,柔聲說:“父皇,潤潤嗓子。”
    “皇兒也喝,戰意,你坐下。”太上皇安排後,眯起眼看亭外的楓林,似享受似追憶,最後成了無限歎惋:“這楓林比以前更豔了。”
    秋容微斂眸,點頭笑著:“兒臣也是今年頭一遭來,這楓林真的很美。”
    “哎,”太上皇聽了一歎,握住秋容的手,看著她疑惑的表情,慈祥笑著,“皇兒,應了大臣,取個皇後,這花園也就多了分景致,你也可省了不少心。”
    扇般眼瞼略略垂低,秋容心知這聲歎、這句話裏有多少自責和無奈,早知早朝的事已傳入太上皇的耳,也料知他會這般說,心仍是一酸,再見一旁似笑非笑,麵向滿目紅楓似乎不在意任何事的戰意,秋容斂了心神:“父皇,兒臣全聽父皇的安排。”
    太上皇的眉皺了皺後才鬆開,無甚喜悅,心知這番作為秋容不喜,但早前便做了打算,隻能照著安排好的路走下去:“翰林院學士張笛的女兒素有賢譽,皇兒考慮下。”
    秋容點頭,心知這張笛的女兒張燎正是神廟的暗刃一員,很早前太上皇就為這一日做了打算,安排下了一切,即對一旁姚總管說:“姚士文(即姚總管),宣翰林學士張笛。”
    姚總管應聲招來手下、告退離去。秋容笑望太上皇,反握他的手給予理解和寬慰,同身旁人一起默默聽著風過樹林時吹出的陣陣婆娑,一時眾人無話。
    靜坐一會秋容便讓人送已有睡意的太上皇回了太極殿,而戰意與她同行,兩人就在楓林間慢行,跟隨的人在不知不覺中落下了。
    不知是誰先打破沉默,拉近兩人間的距離,等回神時,兩人已站定注視著對方,各人眼中情緒萬千卻無從說起,靜看無言,再一轉眼,又各自往前走。秋容在前,戰意慢下一步在後。
    在遠處的姚總管見到這對璧人這般神態已看不下去,又見張笛已等在一旁,甩了甩拂塵帶了張笛走了上去。
    腳下是鬆軟的草坪,柔柔的像踩在心間,軟綿綿的使人有去觸摸的欲望,一如渴望拉住身旁人的手,步步走向天荒地老。來人的腳步很輕,但秋容和戰意還是聽見了,停下步子轉過身,而那一刹那的眼神交彙又是一番難以言喻。
    “陛下,張大人到了。”
    “張笛見過陛下,陛下聖安。”張笛不卑不吭的作揖,垂著身等著前方人的免禮。
    秋容略頓了頓,看眼已轉向遠方的戰意,聲道:“平身。”
    張笛立起身,垂目而立。秋容觀察他的外貌、氣態,不由感歎此人真是一表人才,略長的青須,俊逸的五官,淡然的神情氣質,可見他的女兒也非一般,事實也真是非一般。
    秋容略一思索,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招一女子為妃,無異於葬送那人的幸福,即使知道這不過是演戲而已。
    “張愛卿,太上皇知你有一女,素有京城賢女的美譽。”咽了咽喉口的吐沫,秋容再道,“朕授父皇的意思,有意與愛卿之女締結良緣,不知愛卿同意不同意?”
    張笛明顯被怔住了,以至於抬起頭看著秋容的麵容,張了張口即跪地:“小女不才,怕入不了皇上的眼。”
    秋容聽了不由苦笑,再道:“張愛卿,不如回家問下你女兒,她若同意,朕派人提親,若是她無意,朕也不勉強。”
    張笛更是愣住,緩慢叩首,道:“謝皇上恩典,微臣這就回府詢問小女的意思。”
    秋容見榮辱不驚的張笛告退,轉向已看來的人,淺笑:“怎麼,有話要說?”
    姚總管退下,戰意徐徐吸了口氣,正視秋容,緩慢的一字一語:“張笛是忠賢之臣,她的女兒得暗刃一手栽培,回去問不問都一樣,不是麼?”
    是呢,沒得選擇,皇帝早已定下的女人,誰敢不給。隻是……秋容心知這一切不可避免,可心還是一抽一抽的難受,淺笑:“朕不想給別人落下口實,何況她也有選擇的權利。”
    “朕”,戰意微微一笑,笑此刻兩人應對這事所共通的平靜心態,笑這次她竟用了這個稱呼,笑自己當真麵對她納妃時,竟沒有一絲壓抑、黑暗的感覺,更有對她那句“選擇的權利”所牽引起更多的迷茫、無措。這次,他不懂,迷茫了。
    “或許,我從未懂你。”留下一句,戰意躬身一禮,慢慢離開了楓林,徒留身後一片紅菲和那被孤身拋棄在林間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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