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夜色朦朧。大雨剛洗過的地麵濕漉漉的，晚風送著屢屢泥土的清香，仿佛一切都真的被洗去了一般。
    這沉進泥土裏血色的罪惡中有結束，卻也有開始。
    冷風習習，曾經黃發垂髫怡然自樂的村子橫屍遍野，鐵騎踏過的屍體殘缺不全，大風大雨吹散了粘稠味，嬰兒的啼哭聲終於漸漸清晰。
    踏著夜色而來的馬車軲轆轆經過，又靜悄悄地停下，車內那人似是又細細辯了辯聽入耳中的聲音，摸索著掀了簾子一角，毫無焦距的眼睛對上外麵立刻迎上來的下人。一張口卻是孩童聲音。
    “廖遠，你去看看。”
    “是。”
    不多時那應聲之人匆匆回來，而啼哭聲也隨著他的腳步漸漸靠近，他懷抱著幾乎全身都是血跡的嬰孩，麵上竟有痛色，這樣一個跟著主家見慣大風大浪的人，竟也不忍。
    馬車內那人探出身子，相對於同齡人卻略顯粗糙的手指緩緩撫上廖遠懷中嬰孩的臉，奇跡般地，那嬰孩瞬時停住了哭聲，小手從遮體的破布中伸出來握住他手指，本能地往沒有牙齒的小嘴裏送。
    那人也不收回手，任嬰孩吮著：“狼煙烽火，十裏鐵騎。你竟能生還，實屬不易。”
    廖遠眼色漸暗，低了低頭：“主子，這村子方圓十裏之內再無人煙。屬下方才順著哭聲去看，想這嬰孩應是那女子臨死前拚了命帶了絲希望產下的。那女子胸口有箭傷無箭頭，箭卻落在她手邊，這孩子……大抵是她強撐到鐵兵走了之後，自己拔箭……剖腹產下的。”
    女嬰的眼睛尚不能睜開，乖乖地吮著車內主子的手指，仿佛與外麵煉獄般的世界全然不融。
    他抽回手指，一攏袖子將女嬰抱入馬車內，又揮手放下簾子。
    “繼續趕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