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是平的，沒有什麼崎嶇的路段。路兩旁是一些農地，還有一些直挺挺的大樹，風一吹過娑娑作響，伴隨著青草的味道而來。這裏人煙稀少，隻有農地裏偶爾能見到在耕作的農夫。還有，在這條路慢吞吞走著的馬車與兩匹馬，跟幾個人。
    慢吞吞的原因，也許是他們話太多了。
    龐特安捂著自己被雷電球擦到而有些發疼的手指，可憐兮兮地伸到歐非麵前求疼惜。他委屈地道：“小歐非，給我吹吹。”
    歐非傻了。“哈？你說啥？”
    “疼。”龐特安強調般地皺緊了眉，雖然歐非看不到。
    歐非拍開了他的手，“跟人廝殺到剩下半條命也沒見過你喊疼，被個小電球電到就喊疼難道是你最近休息太多？要不我回頭讓老大多派點任務給你？”
    龐特安瞪大了眼睛，“你見過剩下半條命的人還有氣喊疼嗎！”
    歐非想了想，“蠻多的。”
    龐特安軟著聲音再次叫道：“吹下嘛。”
    歐非拒絕道：“自己吹，不然圖爾斯我也可以勉為其難地借你用一下。”
    龐特安嫌棄地拍了一下圖爾斯的馬屁股，圖爾斯用尾巴掃了一下龐特安以示回敬。
    看著歐非與龐特安的互動讓蘭代爾心中甚是不快。
    隻是自己沒什麼立場表示抗議，這讓蘭代爾尤為惱火。
    歐非突然想到一般，問道：“龐特安？你找我有什麼事？”
    龐特安玩著自己的頭發，“奧羅說有個新家夥加入了我們。”
    “噢。”歐非大手一指蘭代爾，“他就是那個新家夥。”
    龐特安捧心，“這真是個令人歡欣鼓舞的消息，我還以為又是個該死的大老粗加入我們。”
    蘭代爾冷哼一聲。
    歐非奇道：“難道奧羅沒告訴你新人叫什麼，是什麼職業？”
    龐特安依舊捧心，“什麼？奧羅隻跟我說了新家夥跟你在一起。噢，該死的奧羅居然沒跟我說美人就是新家夥。”
    歐非決定自己還是暫時無視龐特安的好。
    龐特安終於能開始自己的自我介紹了，“噢！美人！我的新夥伴！我是龐特安•貝裏，一名刺客。正如你所見。我是個年輕有為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我願意為你奉獻我的生命！”
    歐非摸摸鼻子，忍不住又插了次嘴。“你忘了你還沒見到你的小美人嗎？”
    龐特安想是被擊醒了一般，一擊掌，恍然道：“對！還有小美人！”他衝著搭在窗口看他“演戲”的小美人莉莉婭小姐擺擺手，“嗨~小寶貝。”
    莉莉婭輕笑著回道：“您好，演員先生。”
    龐特安眨眨眼睛，“她叫我什麼？”
    “演•員•先•生。”歐非加重語氣幫忙龐特安確認稱呼。
    “為什麼這樣叫我？！”龐特安問道。
    歐非回答，他一向很誠實。“你的語調太誇張了，就跟那些抹著厚厚白粉的戲劇演員一樣。”
    龐特安抬手又想跟歐非的後腦勺來個親密接觸，他突然想起了那個大美人，他扭頭去看，噢美人果然在注意他。他訕訕地放下了手。他咬牙道：“我這叫感情豐富！”
    歐非說：“大概吧。”
    有了龐特安的加入，突然顯得很熱鬧。龐特安喜人的表演也讓莉莉婭小姐寵幸的窗口換了個邊。
    龐特安像是不知疲累，一直噼裏啪啦地說個不停，不管他說話的對象搭不搭理他，他總能讓整個場麵看起來像是有人在附和他一般的熱鬧。
    從這點來看，歐非覺得龐特安將來如果不當傭兵的話，可以考慮去劇場當一名說笑話的。
    盡管龐特安從來不覺得自己的話哪裏惹人發笑了。
    歐非記得，自己認識龐特安時，他隻有5歲，龐特安17歲。他是個孤兒，父母什麼時候死去的他不知道，從他有記憶起，他便是一個人。
    龐特安對他來說，是如父如兄的存在。歐非這個名字是龐特安起的，少年龐特安跟現在的龐特安完全不一樣，不單指年紀。那時候龐特安的頭發是灰色的，跟眼睛一樣，歐非當時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後來知道了，龐特安的發色也變成了茶褐色。龐特安那時候是個安靜的少年，隻不過不是為了去幫歐非找食物，他可以坐著幾天幾夜一動不動，隻有那雙明亮的灰眸能讓人確認他還活著。後來，龐特安帶著他到處流浪，他們認識了一個少年，他們像是至交好友一般地交往了一段時間，直到少年突然發現了龐特安的秘密，友誼破裂。龐特安很傷心，這讓歐非至今都恨著那個少年，因為從那之後，龐特安再也不肯與人交心，更小心翼翼地恪守著自己的秘密。歐非10歲時，龐特安帶著他這個小拖油瓶，以刺客的身份加入了鷹隼。
    如今鷹隼這個龐特安待了十多年的傭兵團，知道龐特安秘密的，除了歐非，也隻有被歐非叫為老大的團長跟奧羅這個副團長。
    曾經的少年在20年過去之後，早已變了模樣，開始鬆弛了的皮膚，眼角與嘴角的小細紋，滿身的猙獰的傷疤。安靜的少年被嬉皮笑臉的大叔取代。
    歐非突然很想學小姑娘抽出一條手帕抹抹眼角的淚，這太傷感了，年華不再什麼的，他覺得自己在不久的將來就會看到龐特安變成了垂垂老矣的掉光牙齒的老大爺了。
    龐特安這邊還在孜孜不倦地勾搭著小美人。
    在龐特安的目標轉向莉莉婭之後，蘭代爾再次逗弄起那隻小鳥，是的，它還在，它隻是挪了位置，這次它選中的地方是伊爾的頭頂。它驕傲地挺著自己的小圓胸，在伊爾的腦袋上猶如一位高貴的國王一般，一跳一跳的。
    沒人注意到沉浸在回憶中的歐非的傷感。
    日子還是得過，路還是得繼續走下去。就是走得有點慢，特指今天的速度。龜速的行進速度，導致他們現在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即使之前想著趕在天黑前到達一個村落或者一座小鎮，而加快了速度，然而事實告訴我們，前期缺少努力，後期是無法一蹴而就的。
    月光升上來了，清輝浸透了大地，發黑的夜空隱隱可見飄蕩的白雲。他們找了一處有清澈小河流過的地點作為今夜休憩的場所，四周有不少大樹與草叢。除了蘭代爾留下來保護女士外，歐非跟車夫都出去撿幹柴了，龐特安以自己是客人為由拒絕歐非作出的一起去撿柴火的邀請。
    莉莉婭被吩咐呆在馬車裏別出來，他們給她在車廂裏放置了一個照明石，讓她在裏麵看書。瓊發現四處有不少看起來很可口的野果，捧著一個小竹籃開始采摘。
    澄清的河水順著河岸蜿蜒曲折地涓涓流著，偶爾撞到河水較為大塊的鵝卵石，泛起了微微波動。一群魚兒在裏麵遊來遊去。
    蘭代爾蹲在岸邊洗著幾個盤子湯勺跟一些歐非讓喂給馬兒的野果，那些野果個小小的，隻有半個拇指大，紫紅紫紅的，咬起來澀澀的，入喉是可回味的甘味，但是那小小的身軀裏卻藏了很多汁水，很是解渴。圖爾斯跟伊爾就在一旁吃著草，那隻小鳥不知為何一直跟著蘭代爾，不願離去。歐非說那是看上了蘭代爾的美色，他順便幫小鳥起了個名字——帽子，他說小鳥頂上黑色的一小撮毛看起來就像戴了一頂黑色帽子。現在帽子正站在蘭代爾頭上，提溜著自己的小眼睛，啼叫著。蘭代爾喂了它一個小野果，它閉嘴了。
    歐非不在，龐特安似乎變得很安靜。此時他脫了自己的馬靴，卷起褲腿，站在溪澗中用短匕首戳著小魚，那河水隻沒過了他腳踝上一尺。一戳一個準的，他戳了12條小魚，然後開膛剖肚地挖出了內髒，洗幹淨了隻等柴火的到來。
    歐非跟車夫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了不少幹柴火，還抓到了一頭小野豬。
    歐非直接把那頭小野豬扔給了蘭代爾，讓他料理。
    蘭代爾倒也毫無怨言地開始處理起來，生火燒水。瓊拿著滿滿一小竹籃的野果回來時，蘭代爾已經用自己向來隨身攜帶的調味跟香料、幹蘑菇煮了一鍋豬肉蘑菇湯，正在準備烤魚跟烤豬腿。
    瓊不好意思地表示自己采著采著走遠了。
    因為晚餐是心愛的魔法師親手烹飪的，莉莉婭小姐連烤魚也吃了，完全不介意那需要自己用雙手拿起來啃。
    在飽餐一頓後，大家開始各幹各的休息。
    夜深得隻聽得到蟲鳴的聲音，幾個男人隨意地在地上鋪上一塊布便睡了下去，最後隻聽到了睡覺時發出的沉穩呼吸聲。
    蘭代爾守夜，看書是他消遣，所以他每每空閑下來總會拿出一本書出來看。
    這次他看的書是——《神秘的伊克斯墜迷緹》。
    “你對那很感興趣？”龐特安坐起身，看著柴堆燃燒的火光被微風吹得一晃一晃。
    “不感興趣。”蘭代爾回答。
    “是嗎。”龐特安站起來，把剛剛自己躺的那塊布蓋到歐非身上。
    蘭代爾抬眼看他，又看向睡得快打呼嚕的歐非。
    “奧羅說你似乎喜歡我的小歐非。”龐特安雙手環胸，看向蘭代爾的灰色眼睛沒了白日的熱情歡快，像是死土的灰層。
    “是的。”蘭代爾承認。
    “為什麼。”
    蘭代爾聳聳肩。
    龐特安正色道，“我不管你為什麼喜歡我的小歐非，如果你傷害他我絕對不會讓你好過的。如果你沒照顧好他，我會讓你好好見識疾鬼安裏的厲害。”
    蘭代爾皺眉，“你用假名。”
    “沒人規定不能用假名。”龐特安冷笑道。
    蘭代爾默然，“也是。”
    “記住我說的話，精靈法師。”龐特安最後藐視地瞥了蘭代爾一眼，然後就如他白天的突然出現，一股卷著的風讓他消失在蘭代爾麵前。
    蘭代爾眯起了眼睛，“一個會風喚術的刺客嗎。”
    然後他又回想了剛剛那段對話。
    “這算是家長的檢驗嗎？檢查下外麵的混小子是否適合家裏保護許久的小寶貝？”
    喃喃說完，蘭代爾把自己都惹笑了。他起身走到歐非睡覺的隔壁，靠著旁邊的樹幹，繼續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