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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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轉眼,入宮已有四年多。
    “君上,司繡房來人說過幾日將新製的禮服送過來。”蝶衣說完,看到走過來的蘇瑾月道,“正說著,她便來了。”
    我對瑾月微微致意,感歎道,“是啊,轉眼快到中秋了。”
    “公子,奴婢這幾日趕工,禮服已提前製好,您要不先試試,若有差池,奴婢回去還可以再改。”
    我接過禮服,展開細看,也不由為瑾月的繡工而驚歎,“難為你了,其實也不急在一時,熬壞了身子便不值了。”
    瑾月含羞一笑,手卻抓著衣角,似有些擔憂。
    “怎麼了?”我忍不住問道。
    在我的提攜下,蘇瑾月現在同時管理著司繡房和司製房,我正打算過段時間便升她為尚宮。
    但看她似乎有些消瘦,不知何事讓她這般憂慮。
    蘇瑾月抬起頭看向我,紅唇微張,正要說什麼,卻是大喊一聲,“公子小心!”
    然後猛地將我推到一邊,伸開雙臂擋在我麵前。
    她突如其來的推搡讓我後退了一步,還未反應過來便看到一把白亮的匕首刺進了她胸口。
    一切隻在刹那間,她嗚咽一聲,身子已軟了下來。
    我連忙接住她倒下的身體,難以置信剛才還捧著新繡的錦衣笑得很甜的女子此刻已奄奄一息。
    她的胸前是一大片紅色的血花,還在不停往外流著,染紅了我的衣袍和手。
    但是任憑我怎麼按著傷口,依然止不住血。
    刺客一擊不中,想再來刺我時已被一旁的侍衛拿下,死死壓著他的肩不讓他動彈。
    我有些慌張地輕輕拍了一下蘇瑾月的臉頰,沉聲道,“瑾月,你沒事吧?堅持住!”
    然後轉過頭對蝶衣道,“太醫,快去叫太醫!”
    同時看向眼前的侍衛,我的眼中一片冰冷,“看好他,別讓他死了。”
    “是,君上。”
    待我重新將目光移到蘇瑾月身上時,她臉上已沒有一絲血色,身體也冷了許多,呼吸便得越來越微弱。
    “瑾月,挺住,太醫很快便來了。”
    虛弱中的她此時竟然微微笑了一下,因為牽動到了傷口,笑容被撕扯得變了形。
    她艱難地伸出手想握住我的,卻抬不起來。
    我連忙伸出手,掌心包住了她冰冷的手。
    “公子,瑾月以後不在了,您要小心……”她的聲音越來越輕。
    我的鼻子忍不住有些發酸,卻強迫自己保持平靜,隻淡淡地回她道,“別說胡話,你不會有事的。”
    “公子……莫才人又名上官鶯珠。”
    “我知道,”我深深吸了口氣,卻淡淡道,“別說了,傷口會疼。”
    “公子……我舍不得你。”她微微笑了下,似乎想到了什麼美好的事,眼中很安詳。
    “可是能死在公子的懷中,瑾月……死而無憾了……”
    一滴淚滑落她的眼角,我伸出手幫她輕輕擦掉,再看向她的眼時,已沒有了聲息。
    一個如此明媚的生命,此刻已如落葉凋零。
    我抱了她很久,仿佛過了億萬年。
    “傻瑾月。”我輕輕歎息,手輕輕拂過她如花的臉頰。
    我會替你報仇的。
    太醫姍姍來遲,雖然我知道他們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了。
    蝶衣喘著氣跑到我身邊,擔憂道,“君上,今日之事如何解決?”
    我抱起瑾月冰冷的身體,她的身體很輕,仿佛一片羽毛。
    我一步步慢慢地走,聲音冷的已如地獄修羅,“莫鶯珠,我要她死。”
    中昭宮。
    我第一次來,卻是挾帶著風雨之勢。
    王貴妃正坐在廳中,身旁是莫才人,下座是葉美人、王婕妤和其他幾位嬪妃。
    “南山君,你怎麼不經通報便擅入本宮宮中?”王貴妃看見我突然出現,身邊還帶著一眾侍衛和侍從,臉色沉了下來。
    “本君乃正一品男妃,有權行走後宮無須通報,便是你這中昭宮,本君想來也照進不誤。”我從未用這種冰冷的語氣說話,在人前的我都是溫和有禮,從未有過這樣的姿態,著實令王貴妃等人嚇了一跳。
    然而我已不願再戴著麵具,我就是我。
    龍有逆鱗,觸及之怒,既然撫了我的逆鱗,便要承受相應的代價。
    “南山君……你……”王貴妃看著我,吃驚地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
    倒是葉美人和王婕妤最先反應過來,向我欠身行禮道,“君上千歲千歲千千歲。”
    唯有莫才人,站在王貴妃身邊,眼中挑釁地道,“君上,縱使你是男妃之首,此處是貴妃娘娘的寢宮,也斷沒有硬闖之理。”
    我唇角揚起一個弧度,冷冷道,“來人,掌嘴。”
    兩個侍衛應聲而出,抓住莫才人便開始揮手掌嘴。
    言出必行,速度之快,令王貴妃一震,然後才反應過來什麼似的,尖聲製止道,“住手,在本宮的宮中豈容你們這些下人胡來。”
    但是她的話並沒有讓這兩個侍衛停下來,隻聽到安靜的大廳上一陣又一陣的掌嘴聲以及莫才人的尖叫哭泣聲。
    王貴妃朝身邊的人使了一下眼色,然後才道,“南山君,你憑什麼打莫才人?”
    我冷冷道,“小小一個才人,對本君出言不遜,難道不該打麼?本君縱使是男妃,也是皇上親封的南山君,教訓一個不知禮數的賤婢,還需向貴妃請示?”
    貴妃點點頭,卻言笑晏晏,“莫才人縱使有錯,也請君上網開一麵,打壞了她的臉,皇上怕會心疼。”
    “如此便無需貴妃娘娘操心,本君今日便是來要莫才人的命,誰也攔不住。”
    “哦?那本宮便要問一問了,莫才人是怎麼得罪了君上,君上要置她於死地呢?”王貴妃已沒有了剛才焦急之態,回複了一貫雍容平靜,慢悠悠地問。
    “意圖行刺本君,罪該萬死。”
    “哦?君上可有證據?莫才人可是一直和本宮在這中昭宮,如何行刺的君上?”
    我沉聲道,“莫才人的親信行刺,便等同於她親臨了。”
    王貴妃輕笑一聲,“那恐怕不妥罷,奴才的錯怎可怪到主子身上,還請君上莫遷怒於莫才人,否則莫才人當真委屈。”
    “委屈?那枉死的蘇瑾月才真的委屈。”
    “小小一個宮俾,便是死了又怎樣?”莫才人不屑地哼了一聲,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我的怒火瞬時又被她激起了一層,已忍無可忍。
    我冰冷的聲音響起,“來人,傳本君懿旨,莫鶯珠,杖斃!”
    此話一出,莫才人嚇得麵如土色,連忙撲到了王貴妃的腳下,“貴妃娘娘救臣妾。”
    王貴妃也倏地站起了身,冷笑道,“南山君,你無權殺莫才人,她是女妃,不歸你管。”
    我亦冷聲道,“本君今日便要他死,誰也攔不住。”
    我強硬的姿態與王貴妃對峙良久,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什麼事這麼大吵大鬧。”
    “皇上,您終於來了。”莫才人見來了救星,連忙撲到了李振睿懷裏,已是梨花帶雨,啜泣道,“皇上,請您為臣妾做主,因為一個宮俾意外身亡,南山君懷疑是臣妾所為,便欲將臣妾杖斃。”
    “哦?是麼?”李振睿轉過身並未看莫才人,而是將深沉的眼睛望向我,“南山君,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跪下身,“皇上,莫才人意圖行刺微臣,卻誤殺了司繡房的蘇瑾月,微臣來替蘇瑾月討公道。”
    李振睿在大廳踱了幾步,轉過身道,“莫才人,南山君所言是否屬實?若有半句虛言,朕不會饒了你。”
    莫才人低下頭沉思了片刻,然後戚戚然道,“臣妾並非意圖行刺南山君,那個刺客臣妾也不認識,隻是前日在梨園聽過戲與他說了幾句話罷了。”
    “刺客在宮外與你兄長有聯絡,如何解釋?”我冷冷地看向她。
    “刺客本就是一個唱戲的,臣妾兄長愛聽戲人盡皆知,怎麼能說是臣妾指使的呢?”莫才人不屈地直著身子回道。
    “皇上,還有必要再聽麼?”我將目光轉到李振睿身上,深深地看向他。
    這是我的逆鱗,這是我的底線,我希望他支持我。
    我並非一個輕易動怒的人,可是此刻的我真正的怒了。
    李振睿似乎感受到了我強烈的情緒,微微怔了一下,然後道,“莫才人,朕說過,若有半句虛言,朕不會饒了你,看來你沒長記性。”
    “皇上,皇上恕罪啊!”莫才人臉一白,顫抖著爬到李振睿腳下,抓住他的衣袍懇求道,“臣妾隻是要蘇瑾月的命,並非要行刺南山君啊!”
    “來人,將莫才人打入冷宮,永生不得邁出冷宮一步。”李振睿下了命令,但卻不是我想要的。
    “皇上,微臣要她死。”我直直地看向李振睿,又重複了一遍,“微臣要她死。”
    李振睿沉默著,神色有些不悅。
    王貴妃倏地跪倒在了李振睿腳下,“皇上,事情還未調查清楚便處置莫才人是否太過草率。而且隻是死了一個宮俾罷了,並沒有太大損失,將莫才人打入冷宮是否太過嚴苛。”
    “王貴妃,你管理東宮不利,朕還未罰你。”
    王貴妃直起了身,平靜道,“臣妾管教不利難辭其咎。但正如皇上所說,莫才人是東宮之人,縱使犯了再大錯,也該由臣妾管教,外人怎可插手?”她說完瞥了我一眼,意味明顯。
    我冷聲道,“微臣乃是受害者,怎會與微臣無關?”
    “皇上,南山君欲杖斃莫才人啊!他是男妃,男妃插手女妃事務便是越權,請皇上聖裁。”
    王貴妃再次跪下,重重地嗑了一個頭。
    李振睿有些煩躁地揉了一下太陽穴,慢慢道,“此事莫才人之錯,南山君動怒情有可原。不過也誠如王貴妃所言,南山君,你越權了。”
    他的聲音輕柔,責怪之意也並不明顯,但我知道他偏向了王貴妃。
    我知道我不應如此激動,或許是中了他人奸計,但是人在情緒最激動的時候,真的會灼燒掉所有理智。
    而我以為,無論如何,李振睿都會站在我身邊,無條件支持我。
    但是現在看來,他卻站在了王貴妃那一邊。
    是,即便我越權了,可我品級遠在莫才人之上,要處置她也並非師出無名,為何李振睿不肯站在我這邊?
    我沒有再看向李振睿,手掩在寬大的袖袍中卻抖得厲害。
    我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即便微臣越權,莫才人也必須要死。”
    我承認我今日真的沒有平日半分聰明謹慎,甚至是不屑於論理論據,我隻關心李振睿是否在乎我、無條件地支持我。
    當日他曾輕口對我的承諾,現在是否有效?
    “你為何一定要她死?給朕一個理由”
    “一命抵一命,這是她必須付出的代價。”
    “一個宮俾對你來說這般重要?”
    “她是蘇瑾月,她不隻是宮俾,她對我有救命之恩。”
    “你之前認識她?”他神色一動,懷疑的目光打量著我。
    “是。”我毫不猶豫地點頭。
    我並不想騙他,瑾月已死,我若是連承認她都做不到,豈是男子所為?
    “宮中有法紀,處死莫才人也得名正言順。”
    “皇上不願意處死莫才人是嗎?”我深吸一口氣,卻禁不住笑了起來,“小小一個賤婢,姿色也平平,皇上要是覺得可惜,微臣再給你挑十個百個,如何?”
    話音一落,李振睿看向我的眼中已是帶了怒火,“南山君,放肆。”
    而我看著他的怒火,卻笑容更大,甚至有了絲不怕死的決絕,“皇上,無論莫才人姓莫還是上官,她必須死。若你不願光明正大地處置她,微臣會用上百種方式讓她活不下去。”
    “她,必須死。”我最後一次鄭重地重複了一句,內心的堅決如泰山不可動搖。
    “皇上,南山君視法紀不顧,殺害嬪妃,甚至威脅於您,您不可以答應啊!”
    “皇上,莫才人雖然平時恃才傲慢了些,但是也罪不至死啊!”
    “皇上,求您為臣妾做主啊,南山君公然要殺害臣妾,臣妾死不瞑目啊!”
    李振睿看著跪在地上的我和王貴妃,沉默不語,眉心擰的很緊,臉色也暗沉的嚇人,然而我和王貴妃沒有半分緩和。
    他負手而立背對著我們站了很久。
    最後,他有些疲憊地歎口氣,開口道,“來人,莫鶯珠,杖斃。”
    “皇上,您怎可以僅憑南山君一人之言便如此草率得處死莫才人?”
    “皇上……不要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
    “南山君,我詛咒你,詛咒你終有一天會被皇上拋棄,詛咒你不得善終……”
    惡毒的詛咒伴隨著她的慘叫聲消失在宮門盡頭。
    心中隱隱有著不安,卻被自己強製按壓住。
    我本來並不信命,但聯想到過去的簽文和這段日子觀察到的星宿圖,總覺得未來並不美好。
    想極力避免,卻不知從何做起,隻好搖搖頭告訴自己不要多想。
    我努力地深吸了口氣,抬頭看向李振睿,卻見他看向我的眼中沒有一絲情緒,平靜的,冷淡的,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心瞬間抽痛。
    我緩緩俯下身,低聲道,“謝皇上。”
    他並沒有說免禮,沒有看向我或者王貴妃,目光似乎看向了很遠的地方,然後才慢慢拉回來俯瞰著跪著的我們。
    “今日之事到底為止,誰也不許再提。”
    “南山君,你以後便不要再來東宮了。”
    “是。”我恭敬地低下頭,閉上眼不敢再對上他的眼。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逼他,他畢竟是皇上。
    莫鶯珠是上官家的人,上官家一連兩個人因我而殞命。
    若是平日的我,絕不會有今天的舉動。
    可是人總有失控的時候,而失控的我是不可理喻的。
    我用我的執拗換來了他的妥協。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也便是在這一刻,我與他之間開始有了裂痕。
    “朕累了。”他拖著有些沉重的步子離開。
    待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時,我才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王貴妃。
    她眼中的怨恨一閃而過,而我並未放在心上。
    當夜,李振睿並未來到我的寢殿,而是翻了上官溫雅的牌子。
    雖然東華閣離上官溫雅的寢宮很遠,可是我仿佛聽到了那禦輦的風鈴聲在靜謐的夜裏響起,叮鈴鈴地一路在我心中響著,仿佛抽打在我心上,一陣陣地疼。
    子軒,你還喜歡我嗎?
    你更喜歡上官溫雅那樣真正溫柔和善的人罷?
    不知不覺,臉上已布滿了淚水,今夜起風了,厚重的雲層遮住了天際,可我卻還是看了一夜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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