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前幾日小人回老家看望老母時，剛好遇到在京城做內閣尚書深得恩寵的同鄉李傑。那日他告知小人，說京中國師曹玄明算出一卦，紫微星再現，天下將有大變。天子素來迷信這些，便忙追問曹國師，問他此話怎麼講，曹國師竟說西南有異星闖入，將掀起一番作為。而這陵川剛好又地處西南，也難怪天子會找幹爹回京了。”李明忙收起臉上那副嬉皮笑臉的猥瑣神情，嚴肅答道。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如此嚴肅，其實他收起平日的逢迎和嬉笑神態，看上去也沒那麼平庸無能。
    “王爺，說起這個，淩雲倒是想起秦王元宵暴斃之事。秦王所轄之地離陵川不遠，也算是我朝西南之地了。而且秦王一向勤政愛民，頗得民心，天子自然不會放過。王爺你以前助劉奕頗多，而且你無心名利場，所以劉奕才沒對你立馬下手。我聽說江中和趙東風兩人快些的話今日便能到我陵川，王爺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能漏了馬腳。”淩雲沉重地看了我一眼，頗為嚴肅地道。
    古時候的皇帝對星宿命格深信不疑，看來這還是真的。
    “本王自然明白。”我淡淡回道，低頭看了看茶杯中已經快要見底的茶水，忽又想起府上那些人。
    十八公子中大多都是劉玥到處收刮過來的，而且我對他們沒有任何欲望，留在自己府上也是麻煩，而且若是在關鍵時刻給老子一刀那就更慘淡了。其實這正是他們逃亡的最好時機，勞資不若借此機會給他們重生的機會，也免得勞資看著煩，這借口也剛好有了。
    反正老子對他們一點興趣都沒有，從此之後，就算兩不相幹好了。
    於是，我想了想，抬頭道：“哦，對了，李明，等我隨江中他們上京之後，如果我府上那些人要趁機離開陵川之地，你不必阻撓，睜隻眼閉隻眼放他們出城便是，但也不要做得太明顯，以免別人懷疑。”
    堂堂陵蘭王府，有大批人逃走，若不追問，也不在理。到時候我不在陵川，劉老頭肯定會告知太守，若李明這關放過他們，他們或許也就能自由了。勞資也不用天天看著他們就想起這個身子跟著多少人睡過的齷蹉事了。
    其實以前也想過將我府上那些公子哥遣散，但礙於劉總管給我說的不宜大張旗鼓地公告自己“失憶”的事，再加之西苑離紫竹院還是有段距離，而蘇庭韻又成了我的擋箭牌，所以這事我也沒有多想。
    現在這樣的話，我正好趁此放了他們，也不必再為如何放了他們又不被世人發現而找借口了。說來，若劉奕真的在京中暗算我，名正義順地跑來抄我的陵川府，那他們怕是也難免血光之災。
    我雖不算善良，卻也不是死了還拉人墊背的小人。曲終人散才是該有的結局。
    “王爺——”淩雲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幹爹——李明謹遵幹爹教誨，若幹爹府上有人出逃，李明不會為難他們便是。”其實李明遠比他平日嬉皮笑臉要聰明很多，知道什麼是識時務為俊傑，也知道什麼時候說怎樣的話。
    對於他，我倒是還算放心。雖然他貪生怕死，但也足夠精明，吃不了虧，也知道在這種危急關頭到底該站在哪一邊；若是善加利用，也應該是一顆很好的棋子。
    “淩雲。”看著當日自卑的十三公子有今天這番成就，我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還是挺準的。
    “王爺，有什麼你盡管吩咐，淩雲一定照辦。”淩雲微微皺著眉頭，語氣卻很幹脆。
    “你聰明能幹，這麼短的時間能將酒樓開得如此紅火，本王為你感到欣慰。”我站起身，慢慢朝淩雲走過去。
    “淩雲全仰仗王爺才有今日。”淩雲見我走過來，忙低下頭認真回道。
    也許這是因為他在經商方麵太有才能，也可能是因為他心中壓抑了太多年的委屈，他才此番竭力而為，有了今日的樓外樓以及今日的嚴淩雲。但一個人拋卻一切而奮力去做一件事的時候，他可能也會在別的方麵欠缺了些別的考慮。比如現在的淩雲，雖然我對經商之道一竅不通，但我也漸漸感覺到了淩雲這番下去終不會長久。商場不僅僅是買賣那麼簡單，但現在的淩雲似乎看不到這點。
    “但有時候太聰明的人卻不一定能順利幹成大事，你要記住，槍打出頭鳥。你這酒樓確實辦得很好很成功，但也容易招來同行嫉恨；所謂樹大招風，要是若上官府清查底細就麻煩了。”我拍了拍淩雲的肩膀，提示道。
    其實劉總管以前給我說過這事，但當時我並沒有想到這麼多，也沒怎麼在意，現在看來，這事的確得對淩雲說一說。他的身份本身就太過敏感，若是一旦查起來，恐怕事情就更不糟糕了。
    “是，王爺提醒得是，是淩雲急於功利，倒沒想得這麼周到。淩雲知道該怎麼做了。”淩雲抬眼看了看我，微微有些詫異，不過聰明如他很快便知道我話中的意思，忙點頭答道。我看著他那雙純淨的眼睛，想著那裏麵暗藏的風起雲湧，不得不感慨一句人不可貌相。
    “那就好。我知道現在天下人都道本王是個無能之輩，荒淫無度，幹盡壞事，人人得而誅之。本王身邊也沒幾個可用之人，今日本王在此說這些，便是希望我們大家能同舟共濟；此去風險萬分，若他日我真有什麼不測，還希望你們暗中幫我保住府上那些人，該遣散的遣散了。人命可貴，我們都有權利好好活著。”我看見淩雲那雙黑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詫異，我知道劉玥肯定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但是時候讓他們知道現在的劉玥已非昨日的劉玥了。
    而且這一去也不知還有沒有再回來之日，劉奕再怎麼天怒人怨，但他始終是皇帝，有權有勢有軍隊，我若稍有差池，他斷然不會放過我。
    “王爺，你這說的什麼話？不管王爺有著怎樣的過去，自從王爺對淩雲說‘高貴不在於出身，在於心’的那一天起，淩雲就決心誓死追隨王爺。淩雲相信王爺是個深情的人，不管別人怎麼說，王爺在淩雲心中都是善良的、值得淩雲追隨的人。”淩雲忽然雙眼炯炯地盯著我，認真地說道。
    我倒是吃了一驚，沒想到我隨口一句話，他竟然記得這麼清楚。也因這句話，讓我在這個時候還有人肯這麼死心蹋地地跟著我，對我說這樣的話。我苦笑一下，奇道：“王爺以前幹過那麼多錯事，做過那麼多對不起你的事，怎麼能算善良呢。”
    淩雲微微一愣，繼而垂下眼認真地道：“那是以前的王爺，可現在的王爺不同，以前的王爺讓淩雲畏懼，現在的王爺讓淩雲敬仰。如果王爺是以前的王爺，淩雲自然不會說這樣的話；可王爺是現在的王爺，不管以前王爺對淩雲做過什麼，隻要現在王爺不嫌棄淩雲，淩雲就絕無二心。”
    “你這以前的王爺和現在的王爺倒是把我給搞糊塗了，淩雲都不嫌棄本王這個臭名昭著的王爺，本王怎麼會嫌棄淩雲？此地也不宜久留，我看我和李大人還是各自回去了吧，萬一朝廷派來的人到了，我們卻還在這裏不去迎接的話，一會兒會更麻煩了。非常時期，大家都小心些，別被人抓了把柄。”
    總歸他們兩能站在我這邊，我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現在看來，我身邊可以完全信任的人，除了劉總管之外，淩雲應該算得上一個。
    “幹爹放心，兒子自知如何應對。”李明見我這麼說，忙認真回道。
    其實李明我倒是不擔心，到底官場上打滾慣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然他也不會從一個衙役一路攀升到太守這個位置。
    “王爺，那淩雲就不便相送了，王爺路上小心。關於生意的事，王爺敬請放心，淩雲自有辦法低調運營卻又不影響收入。”淩雲自信滿滿的道，此刻的淩雲已非昨日的淩雲了。
    “既如此，那本王就放心了。你也不必相送，我先出去，李明一會兒出來，免得別人發現。”
    出了樓外樓，我忙坐上馬車往府邸趕；此事我還得仔細問問劉總管，不然到時候露出馬腳麻煩就大了。
    不巧今日劉總管又出府辦事去了，我值得悻悻回了紫竹院。
    果然，當日下午，京中派來的官員便到了陵川驛站。
    當然，為了表示我這作為東道主的熱情之意，我晚上將大宴賓客於樓外樓。不過，這樣的場合，我還需要蘇庭韻和我共同演一出戲。
    “喏，今晚穿這套衣服，跟我一起去樓外樓吃個飯。”我將新製的素色衣服扔到床上，對蘇庭韻隨口說道。
    雖然我見他一向喜歡素淨，但今晚這樣的場合，各種場麵功夫還是得做足；更何況劉玥本來就是個不知節儉荒淫無度的草包，我不說扮得十分像，卻也得演足七分的戲。
    蘇庭韻冷冷看了我一眼，裝作沒聽到，就要出門去。
    “不管以前我做錯了什麼，現在也不是鬧的時候；劉奕想要除掉我，相信你也應該知道吧？他現在隻是缺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我希望你今晚配合我演一出戲。”我忙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蘇庭韻，冷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