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樓外樓走出來的時候已是大半夜，凜冽的寒風吹著雪花一片片飛下，陵川城一片銀裝素裹。
    燈火闌珊的街頭，夜市也漸漸散去，隻散落著一道道馬車的痕跡。
    淩雲送我和李明到了門口，我提著紫末桂花糕先上了馬車，回了陵川王府。
    等我屁顛屁顛回到紫竹院，蘇庭韻還在燈下看書。隻是他這樣的，看得越多越傻越鑽牛角尖。
    我把那桂花糕扔到蘇庭韻麵前，挑挑眉，隨口道：“給！我不喜歡甜食，還是你解決吧。樓外樓的名品，剛出爐的，現在還有些溫熱。”
    蘇庭韻微微抬起頭，冷冷瞟了我一眼，不過今兒勞資心情好，不介意和他玩一玩。
    我隨性地一屁股坐到書案上，俯身湊到他跟前，蘇庭韻警惕的視線緊鎖在我臉上，昏黃的燈火映照著他如玉的臉龐，讓他原本的清俊和冷漠多了幾分柔和之美。
    “喂，別用你這勾魂的眼神來瞅著本王，本王今兒喝了點小酒，經不起你這樣的誘惑。”我盯著蘇庭韻冷清的眼，痞痞地調侃道。
    蘇庭韻與我對視半晌，神情冷漠地移開視線，一言不發地將手中的書卷放下。
    哎，估計再這麼逗下去，這小氣公子的湊脾氣又要發作了，都快要過年了，還是和氣生財比較吉利。
    “哎，真是無趣，我先睡了，頭正暈著呢，那什麼桂花糕，你若是想吃便吃點，不想吃那就算了，反正那東西吃了也挺膩。”我隨口說完，便轉身朝床邊走去，脫掉外衣隨手一扔，一根頭躺在了床上，果然還是床上躺著最舒服。
    蘇庭韻今兒倒是出奇地安靜，沒有激動得用他那惱怒的眼神來秒殺我，隻是怔怔地看著那糕點發不著邊際的呆。
    半晌，他才慢吞吞地拿起一小塊鵝黃色的糕點放在嘴邊咬了一小口。我已經不想對他吃東西的模樣做任何評價了，看久了勞資也會替他急出毛病來的。
    你說吧，就那麼一小塊糕點，一口一個幾下就解決了，那用得著像他那樣小貓吃食一樣慢慢地細嚼慢咽。
    不過呢，也許今晚我的心情真的很不錯，我看了蘇庭韻這般斯文地吃相，倒是頭一次覺得也挺不錯。
    隻見他垂著眼，秀氣地咬了一小口，然後微微抿了抿嘴，那糕點入口極化，倒也算又酥又香，隻是我不喜歡那甜甜的味道，吃了腸胃都要膩半天。
    燈裏的燭火散著暖黃的光，我躺在床上遠遠看過去，這樣的安靜的蘇庭韻倒真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翩翩公子，冷清、孤絕而又俊美。
    我正看得出神的時候，蘇庭韻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視線，冷冷地朝我看了過來。
    我忙痞痞一笑，道：“本王先睡了，晚安。”
    說完，我翻身朝裏，不再去理會蘇庭韻的反應，估計他心裏肯定又在認為勞資在想齷蹉事了。不過，被他誤會也算不上稀奇事了。
    我閉上眼，酒勁上來，很快便沉沉睡著。
    迷迷糊糊也不知蘇庭韻何時才躺下睡的覺，等我睡到夜半，隻覺口幹舌燥，寒氣逼人，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我有些勉強地睜開眼，低頭便見蘇庭韻躺在我胸前，我的下顎正頂在他頭上，他身上特有的淡雅清香圍繞在我鼻尖，我猛然就清醒過來。
    亂了！亂了！誰能告訴我為何他會躺在勞資懷裏？！還睡得死沉，這麼香！難怪勞資一直噩夢連連。
    我真想爬起來喝口水，不過要是我這一動，肯定又會驚醒他，到時候一定要怪勞資吃他豆腐占他便宜；更何況他一直就睡得極淺，倒是難得看到他睡得這麼安穩，弄醒了估計今晚足夠他生氣的了，就別提再睡覺了。
    我咽了咽口水，用另一隻空著的手輕輕將背角掖了掖，堵住通風口。蘇庭韻身上沒多少溫度，就算是這樣緊緊地挨著我，他也依然全身冰涼，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跟著一個死人睡在一起。
    其實因為他畏寒，我已經讓丫鬟升了足夠的炭火，可以說紫竹院的房間溫暖如春。不過似乎這些炭火對蘇庭韻於事無補，他身上一直就冰冷如雪。
    也許沒有劉玥、沒有我，他就不會受今天這些罪吧！
    我小心翼翼地將手覆在蘇庭韻後背上，讓他靠我更緊。蘇庭韻的脊梁筆直得如同一根木頭，他背上瘦的隻剩下一層皮，其實我倒是希望他能胖一些，至少這樣那一根根骨頭不會磕得我如此難受。
    他的頭擱在我右胸前，整個人安靜地趴在我身上，他這樣不安分的睡姿很少見，平日他的睡相都很好。也許是天氣太冷，讓他不由自主地靠了過來吧。
    不過他這樣的睡姿倒比往日的死板可愛多了，至少我覺得很不錯。如果可以，我願意分一半的溫暖給他。因為這樣，我內心的歉疚會少一些。
    夜深人靜的時候，人特別容易進入另一種世界，變得不似自己；也特別容易深刻地想起一些被遺忘的故事。
    似乎劉楓的歲月離我越來越遠了，不知不覺中，我竟然已經入了劉玥這個角色的戲。為他扛下他殘酷愚昧而犯下的錯，忘了自己本是那個驕傲的、敢愛敢恨的劉楓。我在劉玥犯下的錯誤裏，為他懺悔，為他彌補每一個過失，默默改變自己最真實的性情。
    沒想到原來我竟然真能做到這一步，靜下心來想，真是覺得不可思議。
    而更為不可思議的，估計是現在蘇庭韻還這麼恬靜地躺在我懷裏，而我竟然也還能這麼平和地回憶起和他的點點滴滴。從水牢把他救起，到他被我氣得吐血、跳湖、離家出走，再到我莫名其妙替他擋了一劍，一直到今日。
    其實我們之間的交流真的少得可憐，雖然林林總總的故事說出來也有一籮筐，但我們之間的相處卻詭譎到不可思議。
    他是我名義上的“妃子”，或許外人都以為我深深迷戀著他，但實際上他仇視我，我無視他。我們每晚同床共枕，卻從未逾矩半分，我不知道他是怎樣看待我這樣的行為。
    或許最開始和他同床是迫於不得已的形勢，那我現今的心態又是什麼？蘇庭韻與我，到底算是怎樣的關係？還是說沒關係？！
    我睜著眼，聽著蘇庭韻均勻的呼吸，心中是從未有過的平和，我甚至有些可笑地希望時光就停在這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