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十二章 絕處逢生(全)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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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喬是摩笄山裏的樵夫,每天打柴,幾乎走遍了摩笄山的每個角落。他年輕力壯,長著一身古銅色的皮膚,濃眉大眼,手長腳長。他喜歡一邊打柴一邊唱山歌,整天樂嗬嗬的,連山裏的野雞野兔都受他感染,常常會在他唱歌的時候悄悄出現在他身邊。
    今天因為妻子想要開在墨水潭邊的野百合花,他回家的時候繞道到了墨水潭。墨水潭在飛龍瀑下,飛龍瀑一落千丈、飛珠碎玉,墨水潭水氣蒸騰,遠看隻見一片霧濛濛的,近看才可以看清潭水幽深,色如墨玉。
    潭邊盛開著一叢叢野百合花,這是除了蔚為壯觀的飛龍瀑外,墨玉潭邊又一美景。韓喬背著柴禾,腳步輕快地走到潭邊。正想去摘花,忽然身子一僵,背上陡然冒起一股寒意。
    他看到一個血人,一個被血勾勒出人形的人。
    那個人就趴在離花叢幾步遠的地方,側著臉,臉上滿是血汙,已經看不出本來麵目。他的手向花的方向伸出,仿佛想爬過去摘花,卻在沒有夠到花的時候昏了過去。
    他的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傷口,衣服完全被血水浸透,整個身子浸在血泊中。
    他的樣子像是從潭裏爬起來的,因為除了血,他身上更多的是水。濕透的衣服裏又滲出血來,但被水稀釋了,看起來沒那麼濃。饒是如此,韓喬仍然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他實在想不出一個人身上有多少血,怎麼禁得住這樣流。
    他趴在地上,身子軟塌塌的,腿的形狀有些扭曲,看來腿骨斷了。除了腿骨,韓喬判斷他身上的骨頭沒幾根是好的。
    他看了他很久,先是滿心害怕,為那血淋淋的場景。然後確定此人已經完全沒有知覺,才慢慢走過去。先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發現這人還有氣,沒死。他隨手解下擦汗的布巾,輕輕擦拭他的臉。
    擦著擦著,他發現他的麵皮竟然鬆動了。他嚇得手指一抖,這一抖,竟把一張極薄的麵具從血人臉上揭了下來。那麵具早已被水泡軟,哪裏經得起他擦?一擦自然就掉了下來。
    等看清麵具下那張臉,韓喬瞬間石化成像。他發誓,這輩子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連女人都沒有。此刻他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也因為失血而變得蒼白,但仍然有一種奪人心魄的美,讓人看了連呼吸都能忘掉。
    韓喬隻覺得頭頂的太陽煥發出七彩光芒,照得他頭暈目眩。他好不容易定下神來,仔細看這個人。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俊美中透出一股幹幹淨淨的味道,不像壞人。穿著很普通,不像貴族子弟,可是即使閉著眼,他也能從他眉宇間看出貴氣。
    不一般的人,傷成這樣,是被仇家所害?如果救他,會不會給自己和家人帶來麻煩?
    韓喬猶豫了一下,想想自己不過是小老百姓,最怕惹事上身。不如就隻當沒看見,采了花就離開這裏吧。
    就在這時,他看到少年的手指好像動了動。他一怔,揉揉眼睛,不會是自己眼花了吧?
    “唔……”痛苦的低吟從那張失血的嘴唇中吐出來,韓喬心頭狂跳,想離開,雙腳卻好像被釘住了一樣。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少年,看到他漆黑濃密的睫毛一點點抬起,無神的眼睛慢慢張開。
    沒有焦點,卻仍然讓他有驚豔的感覺。
    終於,那目光對上了他,眼裏慢慢有了一絲亮色。清冷的目光,就像一泓秋水。隻是靜靜看著他,沒有恐懼、沒有哀求、甚至沒有什麼表示。
    韓喬呆了,這少年為什麼那麼奇怪?明明傷得奄奄一息,明明應該向他求救,可他那樣子好像完全不管自己的死活。
    是不屑於向人求救?是寧願等死?還是在提防他?
    他突然心裏生出怒意,好像少年不向他求救是侮辱了他似的。
    “我把你背回去,給你請大夫治。”他賭氣般道,說完又想起什麼,“可是……我沒有銀子,你傷得這麼重,怕是……”
    少年的手指動了動。韓喬驚喜地發現,他在努力指向自己身上。
    “我……有……”一句話說完,他的身子痛苦地抽搐了幾下,鮮血從他嘴裏湧出來。
    韓喬大驚,慌忙走到他身邊,蹲下查看:“喂,你怎麼樣?要不要緊?”想伸手碰他,又怕觸到他傷處,手足無措道,“我……我扶你起來?”
    少年費力地抬起眼皮,茫然看了他一眼,瞳孔已經有些渙散,嘴角的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韓喬心頭發慌,結結巴巴道:“你,你別再昏過去了,我怕……”好不容易醒來,再昏過去沒準就一命嗚呼了。
    少年牽動一下嘴角,極細微的笑紋從他唇邊掠過:“你可真……囉嗦……我死不了……”
    不知怎麼,韓喬笑了,看到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上露出表情,他心情大好。
    “哦,哦,那我背你了。”他極盡小心地把他的身子翻過來,一麵喃喃念叨,“你要撐住啊,我帶你回去,你一定會沒事的。”這麼年輕,怎麼可以輕易死了?
    掙出一身汗來,終於把少年背到了背上。自始至終,少年都沒有發出一聲呻吟,可他感覺到背上的身子一直在顫栗。他扭頭去看,隻見少年臉色煞白,濕透的頭發胡亂地貼在臉上,漆黑的眉緊緊皺著,因為咬緊牙關,他嘴角的肌肉有些扭曲。
    能夠感覺到痛,應該是好事吧?他這樣安慰自己。
    少年的胸膛就貼在他背上,心跳那麼微弱,幾乎感覺不到。他的雙手搭在他肩頭,可是無力攀住他的肩膀。韓喬唯恐他掉下去,砍了根藤蔓,把他的上身綁在自己身上。
    “喂。”韓喬輕輕問身後的人,“你叫什麼名字?”
    極輕微的聲音送入他耳朵裏:“……夜……”
    “夜?”韓喬皺眉,奇怪的人,奇怪的名字。看來這少年不願泄露身份吧?究竟是什麼人?他撓撓頭。砍的柴隻能丟在這裏了,野百合也沒摘到,卻無緣無故撿了個人回去,妻子會不會抱怨他?
    蒼夜看了一眼韓喬的後腦勺,無力地閉上眼睛。渾身劇痛,好像自己的身體已被剝皮拆骨,碎成了千萬片。可是,還是活著的,沒有被蕭暮寒抓住,這就好……
    一直走到夕陽西下,韓喬才看到自家草屋上冉冉升起的炊煙。背上濕漉漉、熱乎乎的,是蒼夜的血。流了那麼多血,這少年還能支撐到現在,他的身體是什麼構造的?他心裏隱隱生出奇怪的感覺,似敬佩、似同情、又似疼惜。
    “竹苓,竹苓。”他喚著自己妻子的名字。
    竹苓正在廚房裏做飯,聞聲跑出來,吃驚地發現丈夫身上背著個血人:“你怎麼背個人回來?這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隻知道他叫夜。我本來想幫你去采花的,誰知在墨水潭邊遇到了他。見他傷得這樣,就把他帶回來了。”韓喬招呼著妻子,“快來,幫我把他安置好。”
    “哦,哦。”竹苓忙不迭地上前幫忙,也不顧蒼夜身上都是血,匆匆在床上鋪了一層舊棉絮,把蒼夜放上去。
    “我去找大夫。你燒點熱水,待會兒大夫看過後,我幫他擦洗一下。這一身的血,看著讓人害怕。”
    迷茫的視線裏看到這對年輕夫婦為他奔忙,感覺到他們善良純樸的目光,蒼夜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時,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意識恢複後的第一感覺是痛,四肢百骸、每寸肌膚、每個毛孔都在痛。然後他發現自己的身子被捆得像粽子一樣,腿上、左臂上還綁著木板,頭上纏著布條,臉上貼著膏藥。
    他想起自己在茶寮裏遇見蕭暮寒與慕容兄弟,想起自己殺了蕭暮寒的侍衛,然後被蕭暮寒重創,想起深淵前淩空一躍,不顧一切地跳下激流。身子墜落澗底的時候,他感覺到一股暗流向他襲來,將他拖向更深的漩渦。那種瘋狂的力量撕扯著他、撞擊著他、吞噬著他,令他全身血脈逆流。
    他並不抗爭,任由自己隨波逐流。被衝進一個地下的岩洞,撞得渾身是傷、骨斷筋折,再被洪水衝出洞口,幾經周折,衝入那個不知名的潭中。憑著殘存的意誌,他從潭裏爬起來,一路掙紮著往前爬,直到看到那叢美麗的百合花。
    他想起母親如百合般美麗動人的笑容,迷迷糊糊中,他向它們伸手,想摘一朵下來。可是還沒夠著,他就昏了過去。
    後來他奇跡般醒過來,看到那位救自己的樵夫。然後到了這個山村,看到茅屋上升起的炊煙。
    他有做夢的感覺,隱約覺得特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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