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七章 甘心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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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草坪在泊月湖畔,與蘭陵酒樓一東一西,遙遙相望。四歲的小世子蕭曼吟有著異乎尋常的精力,小身板比同齡的孩子明顯健碩,在草坪上奔跑、跳躍,手中扯著一隻蝴蝶風箏。雖然那隻蝴蝶在眾風箏中堪稱迷你,可配上他那小小的個子,卻是恰到好處。
南宮雨陌忍不住微笑,這孩子,不知道是吃什麼長大的,養得小精靈一般可愛。粉妝玉琢的小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小嘴裏發出歡快的笑聲,像一串音符般灑向湖麵。
“夜叔叔,南宮姑姑,你們也來玩啊。”小家夥熱情地邀請。
南宮雨陌情不自禁地看向蒼夜,她看到蒼夜在笑,那笑容就像一縷陽光,破開凍結了千年的冰層,發出絢爛的光芒。其實,隻是那麼淺淺的笑,可是那麼絢麗、那麼動人。他的目光追逐著蕭曼吟的身影,俊美的臉上帶著一絲迷惘、一絲溫柔、一絲寵溺。他好像忘了身邊的世界,又好像正陷入一個夢裏,獲得了暫時的安寧。
看著那個陽光下的孩子,他的眼裏也折射出了陽光。
南宮雨陌覺得心口隱隱痛起來,水霧漸漸彌漫了眼睛。就在這時,蕭曼吟奔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南宮姑姑,來,來放風箏。”拉著她跑向蒼夜,把她的手塞給蒼夜:“夜叔叔,你們一起。”
指尖觸到蒼夜的掌心,南宮雨陌像觸電一般,正想縮手,忽然覺得暖暖的感覺包圍了她。是蒼夜的手,因為長期握劍,掌心覆著一層薄薄的繭子,略略有些粗糙。
可是,它悄悄撫平了南宮雨陌心頭的顫動,它讓她安心。她抬眸看他,目光交彙。她從他眼裏看到溫柔,還有隱隱的歉意。
他看著她,沒有逃避,黑眸很深,像一個潭,吸引著她的目光。她再次有了流淚的衝動,可唇邊卻綻開笑容。
這一笑,猶如刹那花開,他眼裏,再無風景。
夜,如果可以,現在忘掉一切,放開自己。這一刻,就在這一刻,請你,享受快樂。她用眼睛無聲地吐露心聲。
雨陌,離開王府後,你我各奔天涯。我寧可死也不會殺你,可是,你我無緣,從此不再相見。所以,就讓我放縱自己,一會兒,就一會兒,在無人看到的地方……他的話隻能說給自己聽,連眼神都不能流露。
“你在京城會待多少天?”他沒有放開她的手,輕輕問道。
她順勢拉著他坐下,坐在青翠欲滴的草地上,態度那麼自然。眼波明淨,就像麵前的泊月湖水。“我也不知道,哥待多少天,我就待多少天。你呢?下一步想到哪裏?”
“浪跡天涯,四海為家吧。”他隨手扯下一根草葉,放在鼻下聞著,“若是走到一個地方,沒有人追殺我,我興許就在那裏安家。”
“到南宮世家來吧,拂衣門就算再厲害,也要忌憚南宮世家的實力。”
“不,我不會向別人尋求庇護,更不打算把災禍帶給別人。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承擔。”
“夜!”南宮雨陌心痛地喚,“為什麼,你要這麼驕傲?我們……是朋友,不是麼?朋友之間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我沒有過朋友。”蒼夜的聲音很平靜,可是眼神充滿孤寂。
“可我難道不是麼?或者,你從來就沒把我當成朋友?”隱隱有些心酸、有些委屈,南宮雨陌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縮回手,低頭看著腳下的草坪。
“不是,我這樣的人……我這樣的人不配有朋友,我們隻是擦肩而過,然後就消失在人海中……”聲音似乎又變得冷漠了,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無人聽出他的語聲帶著顫音。
這些字句像一把尖利的刀,直直紮進南宮雨陌心裏。她忽然憤怒得想笑,想仰天大笑。蒼夜,你這算什麼!時而溫柔、時而冷漠,時而靠近、時而逃避,你當我是什麼!
可是她看到了蒼夜的目光,那目光溫柔得令人沉溺,就像一個深深的湖泊。平靜的湖麵下,有憂傷化作水草,絲絲縷縷纏繞,纏得人心都碎了……
兩顆晶瑩的淚水悄悄滑下長睫,在她收回目光、低眉垂首的瞬間,落入草地。
蕭曼吟安靜地坐在草地的另一端,托腮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有好奇也有不解。而王府的兩名侍女、一名馬夫則在遠處看著,並不走近。
沒有風,周圍很靜,靜得連那眼淚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蒼夜的身軀震了震,臉色更白,白得近乎透明。而他的眼裏隻剩下黑色,黑得猶如夜,深不見底。他看到了那兩顆眼淚,它們滴落在地上,卻像灼燒在他心上。
“雨陌……”他張了張手臂,想要把她擁入懷中,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做。其實,還是放不開,還是無法放縱自己,是不是?蒼夜,你給不了她什麼,又何必去招惹她?
溫柔的話語在舌尖數轉,出口時卻變作了普通的關懷:“雨陌,雖然你有武功,可到底是女子,以後出門要多帶點侍衛。”
南宮雨陌怔住,雨陌,他竟然叫她雨陌。不是說不是朋友,隻是路人麼?為什麼,他的聲音那麼低沉、那麼溫柔、那麼無奈,又那麼悲涼?
她想緊緊抱住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可是她忍住了,忍得心口好痛,好痛。
“嗯,我知道,謝謝你。”她深呼吸,站起身來,拉了拉他的手,綻開燦然的笑容,“我們陪小世子放風箏吧,可別讓他悶著了。”
原來,我也可以強裝笑顏麼?原來,我也可以這樣壓抑自己……
逸王府,蕭沉璧迎進蕭暮寒和南宮俊。蕭暮寒躬身行禮:“皇叔,寒兒出賣了你。”
蕭沉璧斜他一眼,嘴角卻止不住笑意:“臭小子,打量本王不會罰你呢,這麼膽大妄為。”
蕭暮寒抬頭,討好地笑:“南宮不是外人,他一直是寒兒在江湖安插的眼線,可還不是間接在為皇叔服務?皇叔不能一邊利用別人,一邊把人蒙在鼓裏吧?”
說到“利用”二字時,他滿臉促狹的笑意,把蕭沉璧氣得吹胡子瞪眼,偏偏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好,好,今天皇叔把老底都揭給南宮公子。”蕭沉璧眯著眼看南宮俊,笑得很有狐狸的味道,“來,南宮公子,跟本王過來。”
蕭暮寒推著輪椅,三人輾轉來到後花園,一幢小樓悄然掩映在花木之中。蕭暮寒俯身,連人帶椅把南宮俊抱起來,不費吹灰之力,倒把南宮俊臊得臉紅了:“暮寒兄,不要,我下來……”
蕭暮寒笑道:“跟我客套什麼?怕我抱不動你?”
南宮俊隻好噤聲。
推開二樓的門,走進內室,南宮俊看到一個高高的架子,用幾層紅綢密密遮蓋著,上麵一點灰塵都沒有,看起來這紅綢下是極珍貴之物。蕭沉璧上去揭掉紅綢,南宮俊眼前一亮。原來,那紅綢下是一麵巨大的鏡子,不知道用什麼材質做成,磨得光滑透亮,清清楚楚照出三人的影子。
鏡子四周盤著兩條遊龍,龍須怒張、昂首揚鬣、氣勢奪人。
“這棟樓名叫龍鏡閣,這麵叫做龍鏡,是皇上親賜之物。”蕭沉璧緩緩道,“我是龍鏡閣閣主,負有捍衛皇家、鏟除奸佞、維護社稷安危之職。”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衰;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蕭暮寒道,“皇上聖明,時時把這三個鏡字放在心中。故親賜龍鏡,取龍心鏡明之意。”
“我也希望自己目光如鏡,能照出世間醜惡,讓奸佞無所遁形。”蕭沉璧麵容沉肅,完全沒了平日慵懶嘻笑之態。那一瞬間,南宮俊覺得他十分英俊,而且氣度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