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男人把這尊經過改良的小型火炮挪動到樹林盡頭，那裏是半山腰處的懸崖。
    阿軒曾經來過這裏，他知道站在那處懸崖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對麵的山崖和這兩座山之間奔騰而過的騰江分流，且兩山之間並不寬敞。
    此時那狷狂不羈，自古泛濫多災的騰江水的聲音被莫名地放大到數倍，一聲聲震得他耳鼓發疼。
    仿佛是為了證實阿軒的猜測，天空被一道紫色的閃電劃破，接著“轟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地傳過來。
    那幾個男人聽到這動靜，突然紛紛大笑，一副躍躍欲試，迫不及待的模樣。
    阿軒挪動冰冷僵直的身子，慢慢往外退，他心裏已經火燒火燎，可他必須耐著性子。
    直到遠離了那片樹林，他突然拔起腿，發了瘋地向山下衝去。
    頭頂上雷聲未曾停歇，且越來越大，耳畔風聲呼呼刮過。他似乎什麼都沒有感覺到，腦海裏全是村外那段破破爛爛的矮堤。
    騰江發源於烏塔拉拉山脈，貫穿魏竫兩國疆域。幾千年來，人們從來沒有斷過和它的搏鬥。
    它博大，奔流不息，孕育了無數代的人，可它太過狂野，很難馴服。
    此處不過是竫國邊境一個不打眼的小山村，人口不多，且房屋建在山腳上，地勢相對於騰江還算高。所以堤壩多年沒有修繕，若是平常或許還能撐個十年八年，可若是……
    矮堤一旦破開，且而今汛期未過，縱使有地勢優勢，小村莊也難逃厄運。
    更何況，誰能保證他們沒有其他動作，離村莊十幾裏就是城鎮，幾萬人很可能今夜就要葬身大水裏！
    一口氣跑下山，前麵就是村子。這個時候，村裏黑漆漆一片，不見燈火。天上開始下起雨來，雨勢越來越大。
    阿軒跑到村口，才發現那裏有人。
    莊大夫冒雨站在村頭，看到他高興壞了：“阿軒你去哪了？可急壞我了！”
    他心頭一熱，卻不敢再說旁的話耽誤時間，他一口氣喘著大聲道：“莊大叔……快……快……去通知大家……堤……堤就要……塌了……”
    “什麼？！”莊大夫駭然失色，這消息過於驚人，可他知道阿軒不是個會玩笑的人。他二話不說，跟著阿軒向村裏跑。
    他們沒跑幾步，突然天空一片敞亮，一道猙獰的閃電幾乎照亮了整個夜幕。
    然後——“轟隆”一聲，比剛才的雷聲來得更加響徹雲霄。
    接著——爆炸聲遠遠傳來——村子跟著震了震——
    “怎麼回事？”莊大夫白了臉，“是地動了？”
    阿軒扶他站穩，心想，這聲音的遠近不是江堤那裏的。反而像是對岸的山上！
    他們炸了山！？
    周圍的房屋已經亮了好幾間，這麼大的動靜，很快引起了騷動。
    隻是還未等他們出聲，天上又一道閃電，照亮了各人驚駭的臉孔。
    然後——又是一聲巨大的雷霆之怒——地麵跟著震了震。
    同樣的爆炸聲，隻是這聲音變得太近了！
    阿軒的心被這接連的兩聲錘得狂跳不止，他朝著呆愣的村民嘶吼道：“快跑！大水就要來了——往山上跑——”
    他這一聲瞬間打破那種詭異的靜默，整個小山村一下沸騰起來，哭喊聲，雞鴨撲騰的聲音嘈嘈雜雜地不斷傳過來。
    這一晚，就像是個怎麼也醒不過來的噩夢，生離死別的，被大水衝散的，逃難的……
    直到第二日清晨，東方天際的太陽緩緩升起的時候，躲到山頂上幸存的人們中，不知是誰忍不住先哭了起來。
    神經緊緊繃了一晚的人們在刹那間鬆了下來，他們已經來不及去想失去的人，隻恍惚中驚覺，原來我還活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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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軒偷偷溜到那片小樹林，一如預料的那樣，早已人走火滅。隻有地上被雨水衝的差不多的篝火灰燼還證明著這裏曾有人來過。
    那群人應該是從另一條路逃走了。
    他走到懸崖邊，朝下看，金色的陽光灑在腳下江麵上，翻起千重碎金。
    可縱使景色再美，也無法掩蓋那塌了的堤段奔騰向外的水。
    而視線正前方，對岸青山也早已沒了平日的秀雅，它被硬生生地削去一塊山崖，本被植被掩蓋的美麗軀體裸，露出來。
    外加昨日大雨的衝刷，傷痕累累的山壁又是一番搖搖欲墜，不斷有山石土塊從上麵剝落下來，墜入滔滔騰江水中。
    阿軒俯瞰江水滾滾東逝，心想，若是讓村民知道了毀去他們家園，奪取他們親友性命的罪魁禍首是他老子，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可是阿軒終是想差了些，冤枉了龍辰帝一半。
    隻因這麼個注意偏偏是龍辰帝和太子北宮殤共同的智慧。當然這都是他很久之後才知道的事情。
    作為北宮凰的阿軒此時都不知道，就是因為這場北宮家父子導演的好戲，令他陷入了一場孽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