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桓都血淚 第四十三章 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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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禁後,街道上很黑,沒有人。
此處是個破落巷子,平日也很少有人走,隻是供附近的小店鋪放置些雜物。有時會有那要飯的花子拿了乞討來的飯食貓到這兒來吃。
他趴在小巷子中一個倒扣的竹筐下,身上無處不疼,前幾日皇帝打他的內傷複發,加上今日幾番激戰,身上大大小小傷口無數。
這裏的味很大,也隻有這麼大的味能遮掩他身上的血腥氣。
有耗子擦著他的下巴從旁溜過,濕漉漉毛茸茸的觸感,很是令他作嘔,可是他不能動。
他要趴在這裏,縱使天上下火雷,他也不能動。
一動便是死。
有腳步聲自巷口那邊來。
他全身的神經都繃緊成直線,五感高度警惕,透過竹筐孔洞,隻見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巷子口,天上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被血和灰塵蒙蔽的雙眼看不清來人模樣,隻是瞧著有些熟悉。
北宮凰朝裏看,他是剛巧路過這兒。
巷子裏有什麼?
似乎有動靜,現下又沒了。
“喵——”一聲貓叫,驚得他一個激靈。
很快便見一隻黑白大花貓追著隻碩大的耗子左撲右跳地從裏麵跑到巷子口,一溜煙沒了影。
是貓?
北宮凰多疑地朝裏望了望,確定沒有聲響,覺得或許是自己多心了,便也不再多做計較,走了。
竹筐下的人險先被貓驚得跳起來,但早年的訓練外加多年的隱忍又豈能是一隻貓能輕易打破的?
可是他還是在方才動了動,雖然被貓趕耗子的大動靜湮滅,卻並不影響專業殺手的耳朵。
他被頭頂一股力拽起來,還未來得及喊叫,便被卸了下巴,喉嚨裏隻能發出穿堂風一般的嗚嗚嚕嚕聲。
雙目爆瞪,他回不了頭,隻能死死盯著十來丈開外的巷子口,那裏好比是塵世的另一端,這邊是死,那邊是活。
脖頸子裏是條越絞越緊的帶子,持帶子兩邊收力的手很白嫩,很纖弱,很無害的樣子,現在卻在輕而易舉地解決一條人命。
胸腔中的空氣越來越少,他很難過,也放棄了掙紮。
眼前灰蒙蒙,又仿佛一陣黑白的煙花,散去後零零碎碎的畫麵,有小時候,有大哥,有西疆,還有……
這些畫麵都如同走馬燈一般在眼前晃過便沒了蹤跡,無一例外的黑白相間。
“哢噠——”
“嗯?”北宮凰回頭,身後無人,空蕩蕩一條街,方才的巷子也遠得隻剩一個黑乎乎的點。
奇怪,今晚我是怎麼了?如此亂糟糟。
那裏有什麼?
他一步步走近巷子,隻看到裏邊依稀有個身影一頓。
“什麼人?”
巷子裏腐臭和血腥衝天。
那人背上的東西掉在地上也管不了了,撒腿便跑,飛掠過矮牆不見了蹤影。
北宮凰也不追,隻當是有人殺人搶劫。
用袖子掩了口鼻,慢慢靠近。
地上潑了層熱血。
有肉塊狀的東西掉了一地。
腿腳,腰,胳膊。
沒有腦袋和身子。
地上有把劍,沒有劍鞘,許是那人生前遺落。
北宮凰撿起劍,劍身上的血跡沾了蒼白的指尖。
劍刃隨處可見細小的豁口,劍柄瞧著很新,那麼先前定有激戰。
他也無意再看,正要隨地丟了,指尖卻突然摸到一處刻紋。
利器雕刻的一個帶棱角的圓,上麵拖著條尾巴,圖案類似於小蝌蚪,尾巴向上,頭朝下,雕工很是粗糙,隻是道淺淺的痕,倒像是隨意劃上去的。
圓裏有道尚淺的刮痕,是有人用指甲無意識地慢慢磨出來。
北宮凰覺得很冷,每一根頭發,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冷。手上好似有千斤重量,劍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嗡鳴。
腦袋裏放空,連成一片貧瘠的荒蕪原野。
兩個字,傅滄……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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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寧已經睡下,忽聞一陣焦躁地拍門聲,未來得及開,門外的人已經不耐煩地闖進來。
她一聲驚呼,又見這人身形有些許像軒師兄,忙試探地喚了聲。
“小師妹……”那人應她。
這下她才安心,摸到桌麵點了蠟燭,不想,待到看清北宮凰的樣子駭得她掉了火折子。
“師兄!你受傷了,血……怎麼辦?怎麼辦?小二——快尋大夫——”她急得就要奪門出去找人,又被北宮凰拉住。
“我沒事,不是我的血。”他紅了一雙眼,嗓音低啞,如同一隻被圍困的小獸,又仿佛是在壓抑內心滔天洪水,虛寧從未見過這樣狼狽發狠的師兄,驚得大氣不敢喘一口。
北宮凰把劍扣在桌上,一字一頓地問她:“虛寧,我再問你一遍,你要如實告知我。”
她點點頭。
“我問你,傅滄他可安分。”
“這……”
“看著我的眼睛回答。”
“我……”她不敢看,眼神落在桌上又移開,飄忽不定。
“啪——”桌子震了震。
虛寧一抖。
“虛寧,你快些把知道的告訴我!我是你師兄,你還要隱瞞到何時?”
“師兄……”她淚眼朦朧,身子仍舊微微發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說。
北宮凰心知嚇到了她,放柔聲音,“虛寧,事關重大,你好好想想再告訴我。”
“師兄,”她攥緊他的衣角,“我說,虛寧什麼都告訴你……”
“什麼?是師父讓你們不要說,連我都要瞞?”
虛寧點點頭,“師父說,師兄你與傅師兄感情最好,怕你知曉了傷心。他還說你家中的事定已讓你自顧不暇,何必又無端擾了你。”
“到底發生了何事?”
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傅師兄是怎麼了,像是魔怔了一般。”
“魔怔?”
“那日洛城中不見了你,他便一直要去尋你。大師兄他們在洛城城裏城外,附近的村鎮都搜了好幾遍,仍不見你一點消息。他們便說回穀找師傅從長計議。那時,傅師兄雖情緒激動了些,卻也很快平靜。後來穀裏接到師兄你的信,我們都安了心。隻是傅師兄自此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們都以為他是舍不得你。可沒想到,那個晚上,我們……我們發現他……發現他……奸殺了大師姐……”
“什麼?”北宮凰癱坐在桌邊,久久未能消化這個消息。
大師姐死了?傅滄奸殺了她?
“師父讓人去把傅師兄帶回來問話,他又傷了人,之後再無蹤跡。”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這樣?傅滄跑了,大師姐死了?
北宮凰覺得他需要盡快從這個可笑的夢裏醒過來,不論用什麼辦法。
可桌上沾血的劍,對座哭花了臉的虛寧卻再真實不過。
這不是夢。
沒得醒來的所謂解脫。
況且這個世上本就沒有可以任你自欺欺人逃避的坎。
“師父是讓你們出來找他?”
“是。可我在帝都尋了多日也不見傅師兄,我本打算再尋兩日就去其他地方看看,也不知道大師兄他們有沒有消息。”
“不用找了,我想縱使找著了,還不如沒消息。”北宮凰摸著劍柄上淡淡的刻痕,心如刀絞。
“軒師兄,你可是見著他了?”虛寧好奇卻又不是很敢問。
北宮凰搖頭,一指劍,“是不是他我也不知道,隻有這把他的佩劍。”
“軒師兄,你如何看得出這劍是傅師兄的?”
“傅滄有個毛病,喜歡在每把佩劍上刻上這個蝌蚪記好,他平日裏又會無意識地在握劍時用拇指劃這個圓。”
虛寧看那劍柄上的劃痕,一時無話。
良久,她才大著膽子問:“你是在何處尋得它?”
“一具屍體旁,被肢解的屍體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