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笙宮開始張燈結彩，裏外紅得跟個熟到爛的紅蘋果時是在幾日後，門染渲色，牆飾蝙蝠。我一手拿著個梨子在門口咬著，大膽猜測這些卷著各種雜七雜八東西魚貫而入又空空兩手麻利退出的人們到底想要幹什麼。
    不能怪我蠢後來才知道這是在布置新房，總歸是沒嫁過的人。二來在我的意識中男女成親之時是必貼大紅喜字的，伯顏盡塵雖然搞得紅是紅，但壓根就沒跟喜字沾邊。
    到最後，又是三兩個疑似是太監的人物抬著一床紅被就往屋裏走。未幾，空著兩三雙手出來，見著靠門欄邊挑眉看著他們的我，嬉皮陪笑道：“小主，這房是暫時住不得了，還請先移居偏殿一兩日吧。”
    移就移，反正估計伯顏合希也把我看膩歪了，正籌備著讓我騰地好再讓給新的絕色佳人呢。心裏這樣想，隻是不知為何竟泛起了一絲鬱悶，帶點天下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的憤恨，帶一點為天下女子多情總被辜負的同情。咬了口梨，不再看那些人獨自出了長笙宮在皇宮裏晃達。
    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朱牆深苑，道不盡如海幽怨與閑愁。手觸在沿行牆上，冰涼硌手。隨著宮合的敗亡早先這裏住著的那些女子便已趨步於毀滅，所以到如今隻剩下了一地的安靜。抬頭望一眼天空，藍如水洗，為什麼你即使是在變肮髒了後還能回到最初的幹淨呢，好像步伐永遠不會停駐的行者，無論什麼遇見什麼都不會為之所動更別說傾倒。那群如花女子將青春與美麗付與冰冷宮闈，寂寞一生，注定的是誰的悲涼，傷的是誰的情，此時此刻都因著人的逝去而變得沒有意義。
    毫無所覺的揚起一個笑，心裏暗自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做皇帝後宮的女人。桑夏是鳥，是一尾魚，隻能高飛戲海，除此外就像更弦說的決不容委屈。
    晚膳時分一個小宮女前來尋我，道是伯顏合希正在長笙宮等我回去。從坐了不知多久的石頭上起來，隨手拍拍身上沾的灰塵，不語一言的跟著乖乖的往來時
    方向往回走。
    走了好半響才終於見到鑲有長笙宮三個字的牌匾。頂著餓得扁扁的肚子踏進其中一個偏殿，果然見伯顏合希正坐於飯桌上等著，拎著一隻銀筷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麵前的那塊五花肉。
    輕功好的人一向步履輕盈，而伯顏合希又不會江湖上的武功所以直到我走近桌旁時他才有所察覺似的抬頭發現了我。撇嘴，挑釁道：“敢讓為夫等這麼久，當心我在你未被冊封前就先削了你。”
    自從伯顏合希有了強搶人的念頭，我對他一向沒好語氣，“去你個大頭鬼。”
    自顧自的坐下就開動，對麵傳來嘖嘖一聲。
    狼吞虎咽——“女人要都像你這個樣子男人不如都去找男人好了。”
    滿不在乎切的一聲。“那你是攻是受？”
    “我晚上告訴你讓你明白明白？”
    半開的窗戶一陣冷風吹進來，我打了個寒顫，道，“不麻煩。”
    “你不吃飯？”
    “方才君臣宴席上吃過了。”
    咬著筷子我一愣，直勾勾望著他：“那咱們還是明天再見，你先回吧。”
    伯顏合希以為我是在推搪，當即笑得燦爛宛如一朵盛開牡丹花，“不必，我等你吃完。”
    暗地聳了聳肩，這就怪不得我了。
    一個時辰後。
    伯顏合希忍無可忍，盡力壓著怒氣對著仍然在進食的我道：“你能不能吃快點，或者不吃了？”
    呆呆的搖了搖頭，我繼續埋頭跟一大桌的美食作戰，徒留那人在對麵抓狂。
    又是半個時辰，心滿意足的仰後伸了個懶腰，摸著圓鼓鼓的肚皮起身便準備回房早睡——
    手突然從後麵被拉起進而變成由前，伯顏合希就這樣風風火火拉著我進了先前宮人說暫時住不得的那間屋子。
    喜字窗花，大紅喜被，喜氣洋洋紅紗帳，人就是這樣往往因為心境變了看待同一件事物就前後差別翻天覆地。關上門，伯顏合希按著我一下抵在了門上。
    如果說我到現在還沒看出來，那就真的是傻子。“···你喝醉了還是發燒了？”
    狡頡一笑，男子越發危險，“是喝了酒，但還不至於醉。燒發沒發，你自己摸摸看？”
    英挺的臉靠近，我倏地一別過臉道：“算了。你發燒了我也沒好處，我要睡了你回吧。”
    說罷，我仗著身材比他嬌小往下一縮準備溜出那要命的臂彎，誰知，腳下一懸空，整個人已經被他打橫抱起走向了床鋪。
    “啊！！！”
    當時我人在裏麵，自然不會知道自己的那一聲嚎叫幾乎叫聾了那群聽牆角的鈦合金狗耳。
    在伯顏合希抱著我扔向床上之前，其實我做了很多前奏，譬如咬肩打胸奮力掙紮，但事實是千萬不要小瞧一個也許不會武的將軍，特別是二十歲便領兵傾一國的齡小精悍。
    控製不住的一聲淒然慘叫噴口而出，我下意識的手摸向了腰。
    伯顏合希竟然有些抱歉的神色，俯身過來即道：“沒事吧？”
    你他奶奶的，我一大把年紀了你這麼一扔，傷到腰日後生不出孩子問題大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精力，我霍得坐起來，盯著罪魁禍首怒道：“你是牛阿！”
    嬉皮笑臉，“別生氣，洞房花燭夜一刻值千金。”
    故意略去春宵二字，弟弟你真含蓄美。
    “合希。”
    除去霸道主義的時候，伯顏合希其實還是挺可愛的。
    “恩？”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是你的姨娘。”
    難得一本正經的說這麼一次話，結果換來一陣暴笑。
    鬱悶的看著笑得躺倒在床上的人，我靜靜的想，甍池跟我是姐妹作為另一個身份孟君又是伯顏合希名義上的娘，桑夏可不就是這混蛋小子的姨娘麽。哼。
    想得太入神，疏於防備結果伯顏合希一下從後麵撲上來這回按的兩個人都躺到了床上。極其迅速，唇角便被眉目含笑的少年吻了一下。
    ····老心顫抖，“你你！你！”
    要知道鳧燕喜歡我這麼多年都沒碰過我一下，現在竟然竟然被一個後輩給調戲，情何以堪阿這是要讓我以死謝罪麽。
    被壓著雙手，伯顏合希力道出奇大。軟軟的唇遊走在脖頸，輕輕的一咬，酥酥麻麻的。
    “伯顏合希。”我突然安靜道。
    “恩？”他也停下動作，居高看著我。
    靜了靜紊亂的呼吸，我一字一頓問道：“你喜歡我哪點？”
    出乎意料少年沒有虛言說全部，而是挑眉邪笑：“你像我們大漠女人，甚至更出彩。”
    灑脫？如果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真想謝謝他全家，可是···
    “可是我大你十歲。”
    我看出來了伯顏合希那眉自挑起來就沒頓過，臉上隱隱有不耐煩之色。“俗。”
    如果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真想一爆栗敲爆這貨的腦袋，可是···
    “我十歲的時候你還掛著兩道鼻涕成天追著叫娘。”
    “我出生前十年你也掛著兩道鼻涕成天追著叫娘。”
    “你真的不介意？”
    “桑夏，是不是每個人經你那小俗眼一照就也要變得跟你一樣俗氣。”
    這讓我說什麼好，伯顏合希的話雖然不正經但讓我很感動，但是心裏卻好像還是依舊過不了那一道坎，或者我根本還沒有像他喜歡上我一樣的喜歡上他。
    房間驟然安靜，伯顏合希在我看來是三百六十度大轉變，臉湊得很近，近到我臉不紅但心跳極快，湊得時間很久，久到我最後無聊的找起了他臉上的缺點，雖然沒有。
    熱氣打在臉上，男子溫潤又不失王者霸氣道：“你若信我，我以角徵為誓定給你一個幸福。”
    心有點動搖。當年年少我也是如他這般瘋狂，因為甍池和辭蘇也曾渴望能有一段如此那般的好姻緣，可是一直未能如願。伯顏合希與我道不同，但不否認本是極具魅力的人，依舊是···
    “今天逗你的。角徵在中原還沒有站穩腳事多繁忙，等徹底安定了我會給你一個風風光光的大婚，到時候我們再行夫妻之實。早些歇息。”
    言罷，下床理了理弄皺了的衣裳揚長而去。
    龍鳳大婚宴？恍惚間，好像明白了自己與伯顏合希之間的距離，不止是那十年年齡差距，還有太多太多。他出生王室，我長於江湖，他是君王可三宮六院，而我是平凡女子隻求得一有心人白首不相離，他有以國家首當其衝的眾多牽絆累負，桑夏一人身輕如燕。
    望著伯顏合希離去的門口，我無聲開口：我要的，你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