鳧燕告訴我甍池死了的那天是在春旦要來不來的時候，天氣還未完全轉熱，尚有一絲冬令時冷徹心扉的感覺。
    忽而想起那一年的菡鄲武林大會，差點喪命，還是由那個外冷心熱的姑娘給救下來的。雖然沒有真切的體會到那個擁抱，可是如果再讓我經曆一次，估計一定是三月暖陽的存在。
    心中絞痛。塵埃落定，洗盡鉛華，你終是為她袖了雙手傾了天下。遂了自己的心願，往事更不須重悔，可是在宮合在天下的曆史上別人又該怎樣詆毀你，一己私欲悔了自家的王朝。最重要的，是你和辭蘇的那一段戀情。
    男子相戀已有悖倫常，女子之戀更為人不恥。可是世間行人紛紛偏偏就是出了你這一個異數。也許經年後史書裏記載的一個關於傾盡天下年代久遠的愛情故事，會打動很多人，那些在今日人眼中的平凡隨著時間的增長漸漸會變為蕩氣回腸。
    ···可是桑夏等不到那個時候，能做的唯有活在當下聽外人惡語議論你們的愛情，肆意侮辱，無能為力。
    一件披風覆到身上，男子低沉的聲音：“每個人都各有各的命，已經過去的也總會過去。”
    我轉身，麵朝他。用心看了這麵相一眼，擦肩而過。鳧燕亦淡然的跟著。
    “有多久沒見你吹蕭了？”我目不斜視前方的景象，感覺想把從小住到大早就熟悉的不得了的地方給看出個不一樣的洞來。
    一聲悵惘的呼氣，“從主上離開以後。”
    提起更弦，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不會再笑鬧間死乞白賴的叫他徒兒，大概是年長了心境也變得不同往日，隻是歡聲笑語也比往日少了。
    “老實說我還是喜歡從前的那個你。雖然在外也時不時的就要因為各種原因而殺人，可是在內對我們總歸還是常以笑對人。偶爾吹吹簫，更像是溫潤世家公子。”
    花間閣的擔子太重，以至於鳧燕成為閣主後竟再無有笑過的一日。每每見他這樣我也想過要幫忙，多一個人分擔總是好的，可是論武功我不及他，論謀略不如驚鵲。久而久之人越來越懶散，偶爾有這種想法過了那個時間也就好了，不覺什麼。
    他在後麵微不可聞的笑了笑，像是有意避開話題，“主上回信了，說讓我們去長信。”
    自甍池領軍大破宮合後，中原還餘下一國兩朝，即頤國，南北朝，卞王朝。長信則就是這其中南北朝的國都。
    我停住腳步，不過了了一會鳧燕便轉身來到了我眼前，神色凝然緊盯著我的眼睛道：“桑夏，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
    你看，我都還沒開口他就已經知道了我在念什麼，果然是相處了十幾年的人。
    毫不示弱的盯回去，誰料他態度竟然這麼堅決。輕哼了一聲，我黑著臉未顧忌麵前人拂袖而去。
    踏在回西苑的青石子路上我越發胡思亂想想得更多，以前怪更弦不明白，現在輪到鳧燕。
    桑家當年遭禍滅門，是更弦救了我，卻是花間閣給了我一個家。沒爹沒娘的孩子，十又七年來另一種程度意義上的母親，對於花間我有太多的難以割舍。一磚一瓦，都承載著我和形形色色人之間的回憶，現在卻要叫我把它丟下，任角徵大軍入境鐵騎在這裏踐踏。
    更弦跑去做皇帝於是就有了拋下了這裏的後來，於我卻不能。罷了罷了，都是薄情人又怎麼能要求他們有心，男兒心間有的終究是如皇圖般的霸業，到底不如女兒心隻要有了感情就什麼都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