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藥人 27 絕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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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達手裏拿著醫書,撿起一株藥草,對比過,塞進嘴裏嚐嚐味道,然後記錄在另一個空本上。
起身,無奈的歎一口氣。
連著一個多月了,他卻隻嚐過了不到百分之四十,若是這樣下去,等他把藥嚐完了,也快悶得發黴了。而且一個月來,天天嚐藥,嚐的舌頭都要麻痹了。現在隻期望著虛穀師傅和榮垣師傅快點回來,勸勸無命,不然真的等他把整本書的藥嚐完了,估計命也去掉半條了。
又瞄了眼書,如果記得沒錯,下麵這個藥物應該是生長在陰暗處的。
明達又歎一口氣,拖著鬱悶的的身子起身走向暗林深處。
越往裏走,太陽越是照射不到,陰冷灰暗的嚇人。
明達正低著頭仔細尋找的藥物,卻忽然發現一抹和暗林格格不入的白。
湊近發現,原來是忙亂中掉落的袍子,白燦燦的,若是在陽光照耀下定可以顯得人如謫仙一般。可惜落在這灰暗的暗林中,隻讓人感受到不詳的慘白。
看著錦袍上熟悉的雲朵花紋,明達的心猶如墜入冰窖。
這是素言的袍子!
明達驚慌的四處尋找,終於,在一處凹窪地發現皇甫素言,素言的臉色慘白,唇色暗紫,腳踝處白色的襪子被鮮血染汙。
明達呼喚了幾聲,素言迷離的呻吟了下。
確定素言還存在著意識,明達鬆一口氣,扯開他的襪子,血紅一片中露出兩個尖細的牙印。明達一陣體寒,是無命穀特有的毒蛇,祥雲——
之所以稱為祥雲,是因為被它咬傷之後,傷口附件呈現紅色斑塊,猶如祥雲。祥雲的毒唯有一種解法,便是在兩個時辰之內服食祥雲體內的蛇膽。
明達焦急的四處張望了下,據他所知,整個無命穀也不過兩條祥雲,又極會躲避。看皇甫素言現在的樣子,恐怕已經拖了一個多時辰,根本無法撐到自己找到祥雲。
唯一可以找到其他解救方法的,隻剩下無命了……
縱使知道無命向來討厭素言,但是除此之外已經別無他法,而且,若是他拚著性命賭一下,或者真的能救下素言。
明達將素言背在背上,輕聲向他許諾:“就算拚盡一切,我也定要讓他救你!”
朦朦朧朧之中,皇甫素言似乎感受到,睜開迷離的眼,輕笑著:“真好,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明達眼眶含淚,氣悶的回應:“我沒事,有事的是你!不是發了消息給你,讓你安安分分在客棧等我,誰叫你私闖暗林的?!”
皇甫素言剛想反駁自己沒有收到訊息,但是轉念又想起,恐怕是無命把信鴿給攔截了吧?笑了笑,沒有捅破。
“不放心啊。看到你沒事,才能放心。”
明達一邊和皇甫素言聊天,要他不能睡著,一邊施展輕功趕回無命穀。生平第一次,他恨自己竟然沒有跟無命學醫,竟然對著中毒的皇甫素言束手無策。
無命這個時間在藥房,明達顧不得會惹無命生氣,帶著皇甫素言直直闖入。
“無命!素言中毒了,你快來看看!”
無命正研究到重要環節,被明達猛然一擾,遺忘了思緒,憤憤的瞪著他。
“說過多少次,不準在我的藥房裏喧嘩!”
明達顧不得太多,將皇甫素言放在藥房唯一的小榻上。
“先別管你的藥了!快來看看素言,他被祥雲咬傷了。”
無命冷哼:“他被咬傷,與我何幹。”
“無命,我求你,不管你要我怎樣都可以,請先救救素言!”
看到明達焦急的樣子,無命不解為何自己心裏會升起酸苦的感覺。
冷冷的皺眉,無命瞪著倒在榻上,出氣多進氣少的皇甫素言。
這個人,對明達就這麼重要嗎?
陰狠漫過眸子。若是這樣,就更不能讓他活下來!
“我不會救他的,把他帶出去,不要髒了我的藥房!”
明達扯住無命的袖子,急的眼淚盈滿眼眶:“無命,我知道你從來不救穀外的人。要怎樣可以救他?你說,無論什麼,我都會去做的。”
無命狠狠的甩開明達的手:“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救他!”
明達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拚著一搏的勇氣,抓起桌上用來切藥的刀子,抵在自己的頸上。
“一命抵一命,好嗎?”
無論如何,不能讓皇甫素言死掉,他是因為關心自己才會闖入暗林,被祥雲咬傷,無論如何,他都不能丟下素言不管。
更何況,多年的相處,素言早就是除了無命以外對自己最重要的人了,明達寧願自己去死,也不願看到素言死在麵前。
或者,明達心裏也在賭,賭自己在無命心裏的地位,賭他會不會因為自己破例。
無命看著明達堅定的護在皇甫素言身前,內心的酸楚更甚。那個一直圍繞著自己的孩子,終於還是要離開他了……
看著皇甫素言,無命的眸子除了陰狠,還多加了一抹嫉恨。
一躍而起,無命猛然出掌,正拍在毫無防備的明達心口。
明達隻覺得內心一陣翻騰,噴出了大口鮮血,站立不穩,倒在地上,刀子也掉落在地上。
無命將刀子踢開,嘴角抿起殘酷的笑容:“就算要威脅我,也好歹多練點本事。這樣的你,弱的根本不值一提!”
明達手扶著床榻,眼神中滿是憂傷和絕望。
原來,這些年都是他會錯意了,在無命的心裏,他依舊什麼也不是——
素言看到明達痛楚的樣子,硬撐著握住他的手,慘白的麵容強撐著微笑。
“明達,沒關係的,我並不怕死。”
明達轉過頭看著素言,眼淚滾滾而下:“對不起,是我沒用,這麼多年竟然一點醫術也沒學會。”
是我太笨,竟然以為真的有能力讓無命為我破例,是我太笨,我知道了,可是這不應該以你的死亡為代價……
多年相處,即使明達不說,素言也明白他的想法,一徑笑著,安慰的輕撫他的頭。
想著永遠這樣溫柔、體貼的素言,就要因為自己而喪命,明達痛不欲生。
而無命看著自己的孩子為了別人痛不欲生,同樣感受到萬蟻噬心般的痛楚,除了痛,還有怒、有不甘、有無奈。
他絕對不會救皇甫素言的,因為,牽動明達思緒的人,都該死!
無命狠狠的握緊拳,又鬆開,再握緊。看著早已不將自己看在眼裏的明達,最終冷冷的一揮袖,離開藥房。
明達哭到虛脫,素言輕柔的拍著他的後背。過了好一會,感覺到眩暈感越來越強烈,素言知道,自己已經撐不住了。
他輕柔的打斷明達:“明達,先不要哭,等我交代幾件事情吧?”
“你說,無論什麼,我都會做到的。”
“皇甫山莊,我知道你不想回去,我也不想逼你,隻求你在義父有生之年可以回去看看義父,了了他一樁心願,莫要讓他死不瞑目。”
明達點頭:“好,我答應!”
素言費力的從腰間解下個玉佩,遞給明達:“這塊玉佩,幫我去交給蜜兒。隨便她是喜歡賣了換錢贖身,還是留個念想,都隨她。”
說完,又苦笑:“都到死了,才敢說出來。我喜歡她啊……”
明達依舊隻是點頭,聲音卻已經哽咽:“我會去。”
素言欣慰的點點頭:“最後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無論如何你要答應我。”
說完,皇甫素言直直的盯著明達,直到看到他點頭,才繼續說道:“一定要活下去!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要活下去!”
明達抬起頭,雙眼被淚水衝刷,此刻隻能看到痛楚。
“對不起,素言,對不起……”
對不起,素言,對不起,我不能為你報仇,我做不到。即使他做了那麼多的錯事,可是我依舊愛他……
素言自然知道明達的心思,所以即使已經接近迷離,也實在放心不下,將這樣的明達丟下來。
“傻孩子,我知道的,同時失去至交和心愛之人的感覺很痛,可是即使這樣,你也不能死,就當是你在報我的恩,在我同意之前,你不能死!”
頓了頓,素言拚命的喘息了幾聲,手緊緊的握住明達。
“不要恨無命,我不怪,隻要你活著,我就原諒你了……”
明達心疼的將他抱在懷裏:“夠了,夠了。不要說了,你太累了,睡吧。好好的睡一覺,等天亮了,我叫你起床。”
素言艱難的搖頭,苦澀的笑:“別騙我,我知道,睡了,就再也起不來了。所以答應我,絕對要活下去,也絕對不要因為我,恨自己心愛的人。否則,就算在九泉之下,我,也不會安心的……”
素言倔強的堅持著,眼睛都已經幾乎睜不開,卻還是倔強的硬撐,定要得到明達的保證。
明達心疼的淚流滿麵,使勁的點頭:“我答應,我答應,無論什麼我都答應你。求求你,別再折磨自己了!”
素言這才安心,帶著一抹輕笑閉上了眼。
明達抱著素言,直到懷裏的素言體溫冰涼,才撕裂般的痛哭出聲。
“素言,素言……不要死,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啊……素言……素言……”
可惜,那個溫柔的人都無法再給他回應了……
明達將素言葬在了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這一天,這裏陽光出奇的明媚,照在素言身上,顯得他仿若謫仙。
或者是這就是民間所謂的仙人轉世吧,曆過劫,便要升仙了。
明達將素言葬下,跪在墳墓麵前,久久,直到日落西山。
餘暉帶著紅色的光暈,照在他手上的玉佩。
本來在皇甫素言手裏那麼溫潤的玉,如今似乎也失去了顏色,泛著陰冷青灰色。
明達緊了緊手中的玉佩,一瞬間忽然有些怕了,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他一個人,陰冷的空氣泛著低迷的孤寂,他怕了,絕望的心底再也承受不起打擊。
明達輕撫著皇甫素言的墓碑,絕望的呢喃:“素言,素言,我不想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