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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簡符醒來時,恍了恍神。
    轉了轉發澀的眼睛,確定還活著;轉了轉脖子,疼,不止脖子,渾身都疼。
    一刹那想到裴野也想到南傾,沒辦法,他會想到南傾是因為映入眼簾的夕陽透過樹葉子漏了下來,好看極了,以及一身刺骨的疼,他以為時光倒轉了。
    而後,才看到了逆光俯視自己的是裴野,麵容還是那麼好看。
    簡符想,這麼冰冷冷不逸一絲笑的臉、肅殺天下的眸光,為什麼還是覺得好看到挪不開眼。
    驀然而來的疼痛提醒了他。
    這次不是宿醉,這次是TMD謀殺,簡符慢慢起身,看著裴野,一個耳光煽過去。
    啪的一聲,聲音回蕩。
    裴野被煽得頓時歪在一邊,卻依然擰過頭,倔強地看著簡符,頭略略揚起,似乎不屑一顧、又似乎被冤枉的委屈,看著這樣的表情,簡符二話沒說又一記耳光煽過去。
    臉頰兩邊,通紅。
    裴野的鼻子上還有些沒擦去的血跡,簡符攥了攥拳頭,渾身鑽心的痛——即使這樣,他還是一拳揮過去,正中裴野的胸膛——可惜力道那麼弱,裴野身體隻是晃了一晃,仿佛在嘲笑著簡符的無力。
    假如能再有一分力氣、假如……他打不死這個兔崽子。
    簡符心口鬱積的怒火一下子爆發了,想罵,嗓子出不了聲。手在地上亂抓了兩把,都是土,石頭比手指都碎,抬頭看看,樹枝還行。
    起身,胯間扯得生疼,撐手折了一枝。
    也不管那樹枝多細,劈手就往裴野身上臉上甩,裴野竟然也不躲,咬著牙挺直了背讓他打,啪啪啪的一陣亂響之後,哢嚓一聲,樹枝斷了。
    簡符氣得把斷枝甩地上伸手又折了一支。
    還沒打,就看見裴野的臉頰開始往下滴血——紅紅的,刺眼——這是樹枝,再細再弱抽在臉上也是疼。
    看著這張倔強死不認錯的臉,寧願被自己打死也絕對不認錯的裴野。
    簡符忽然住手了。
    就是這張臉,就是這雙眼睛,就是記憶裏那唯一的一次,他狠狠地揍這打過、罵過、可裴野還是像野獸一樣迸發出的倔強,讓人心疼的倔強,和自己默默對抗著。
    那一年,不知是哪股邪風刮過,裴野玩起青春期叛逆。
    是的,再乖的孩子也有青春叛逆期。當時裴野的學習非常厲害,連連跳級蹦上了高中,但身體還是初中模樣,眼睛也還是水汪汪的。
    某次簡符實習回來,莫名其妙就被老師叫去密談時,才知道這孩子竟然被打到骨折,而且已經痊愈出院了。原來裴野不玩則已,一玩就是打架,還是參加黑社會——你說人家長得高高大大才去黑社會,你這麼個小屁孩玩什麼黑社會,難怪說黑社會的質量急速下降,‘招人’把關如此鬆懈能不降嗎?
    “老師說你放棄了那什麼什麼鋼琴比賽?”
    裴野抱著手站在客廳中央,看也不看簡符,鼻子哼了一聲:“年年比,年年得獎,有什麼意思。”
    “老師說你打群架。”
    “誰揍我,我就揍誰——這也是你教我的!”
    咣——簡符一腳把他踹翻在地。
    “教教教老子教過你打架啊?老子教過你參加黑社會打群架啊?還是老子教過你拿刀子砍人?砍人你知不知道?犯法你知不知道!你倒是有幾個胳膊幾條腿讓別人剁啊你倒是有幾條命往醫院送啊……!”
    “不用你管!”裴野怒目以對。
    “現在說得好,不用我管當初為什麼跟我回家!不用我管你今天還回來幹什麼!”簡符揪起裴野的領子怒吼。
    “那我這就走永遠不回來!”裴野起身,抬腿真要走。
    簡符那個氣啊蹭蹭蹭就往上冒,啪的一聲扇下去,裴野臉上頓時五個紅紅的手指印。
    “你倒是給我走啊!”
    裴野白牙一咬,嗓子發幹:“我這就走,你打啊,你再打啊,你打死我算了我跟你一了百了!”
    簡符最經不起激,一想到當初自己跟家裏幾乎吵翻才讓爸媽鬆口收養了裴野,再想到信誓旦旦說自己養活裴野才暑假寒假打零工累得虛脫,結果現在換來一個白眼狼跟自己叫喚。
    骨子裏的血性湧上來,揮起拳頭就揍下去,氣紅了眼哪有輕重,何況疼成那樣裴野還不停地嚷:“打死我算了打死我算了……”
    最後一拳下去,裴野吐出一口血來。
    簡符傻了。
    愣了。
    氣在頭上竟然忘記裴野還是個孩子。
    別是打到最脆弱的內髒了吧?慌忙把裴野抱起就往醫院送,腸子都悔青了,一邊跑一邊喊:“裴野你別死——你死了我對不起你爸!”
    “要對得起我爸,你就能把我打死?”裴野沒暈過去,反而抱緊了簡符。
    “瞎說什麼!”簡符當時也就是一大學生,哪經過這些事,急得眼淚都下來,“你死了我他媽的誰都對不起,呸呸呸,別說死不死的話……”
    “當初要不是我爸,你就不會管我吧?”
    也不管好看不好看,簡符眼淚鼻涕胡亂抹了一把,聲音都變了,心裏剮著痛,那個悔那個恨翻湧上來:“瞎胡說什麼呢?傻蛋啊你,你就跟我親弟弟一樣我能放著你不管?你要是不學好最對不起的是你自己!”
    奔到醫院,一檢查,還好沒有傷到內髒,吐的血是牙齦出血——裴野已經是鼻青臉腫了。
    打了吊瓶回家,已是半夜了。
    簡符把裴野放在床上,忽然跪在床邊,臉埋進被子:“我怎麼能下手這麼狠?裴野,我是想狠狠揍你一頓,但不是這樣……你說好好的,忽然去學人家打架幹什麼,這能是你幹的事嗎?”
    簡符從小跟人幹架幹到大,掄起刀子來也能唬住人。但他都是在運動場上混的,沒打過群架,更別說跟混混一起。而裴野,在簡符眼裏他就跟景朔一樣,得長成那種文文靜靜的模樣,手指修長長得也俊,天生就是彈鋼琴的聽人鼓掌的。
    為什麼變成這樣,簡符怎麼都想不通。
    被子裏的裴野聽著簡符愧疚的喃喃的問話,壓在心底的鬱悶脫口而出:“現在都不陪我,我每天都一個人在家。”
    委屈的聲音,還是個徹底的孩子。
    “不是不陪你,我每天上完課就去打零工,不然哪來的錢養活咱們還有供你上學啊。”好不容易聽到裴野說實話,簡符又喜又悲,“當初答應過爸媽,既然領養了你我就不能閑著啊,”
    “騙人,以前你打零工也回家,我都看見你跟別人……了。”
    跟別人?簡符想了半天,他累得跟死狗一樣,除了和男朋友遛了遛馬路,哪有精神啊?——莫非是被裴野看見自己和男友?這孩子怎麼跟沒長大似的。
    簡符哭笑不得,站起來,與裴野麵對麵躺著,捏了捏他被自己打腫了的氣嘟嘟的臉:“你這說的是誰啊,行了行了,我每天定時回家,你再別胡混了,好好上學我也不會這麼辛苦!”
    小小心心抱住了裴野。
    “疼嗎?”
    “嗯。”
    簡符看了一會兒,親了親裴野的臉頰,又親了親裴野的眼睛,忍不住再親了親裴野的嘴唇:“別再惹哥生氣。哥要是生氣了你就跑,站那裏任我打你傻不傻啊。不過跑了一定要回來,知道嗎?”
    說話的聲音是那樣溫柔,又那樣傷心。
    “知道了。”裴野小聲的說,窩進簡符的胸膛,“今天和我一起睡,行不行?”
    簡符笑著掀開被子鑽進去,揉了揉裴野的頭發,亂蓬蓬的,又親了親裴野的鼻尖:“多大了還撒嬌,也是,哥光替你的跳級高興,忘記你還是個小屁孩。好啦,睡吧。”
    黑暗裏,裴野摸了摸鼻尖,好像還有溫度一下。
    溫暖,再靠近一些……
    簡符伸手把他攬進懷裏,臂彎強勁有力:“冷嗎?好好睡吧!”
    ……
    回憶,那股舒服的氣息從鼻端流溢到全身。如能緊緊依偎著這樣溫暖的懷抱,無論在什麼夜裏都不會冷吧。那個擁抱,才過了幾年而已,離現在這麼近、又那麼遠……近的是記憶,遠的是那個曾經被自己一腳能踹翻的身影。
    簡符閉上眼睛,他不能再看同一雙眼睛——裴野竟然沒有任何改變。
    難道,他要再抽上一頓嗎?
    再把裴野打死嗎?
    “玩也玩夠了,你滾吧……咳咳……”劇烈咳嗽之後,簡符勾起嘴角,想笑卻笑不出來。
    即使被這樣對待,簡符終究還是無法一拳下去將他打得頭破血流。
    不忍心。
    甚至看到臉頰的那幾縷血痕,他都想伸手為他抹去,簡符移開眼睛,支撐不住坐在地上——MD,難怪背那麼的疼,地上都是小石頭,被壓在地上翻來覆去,能不疼嗎?
    見簡符忽然住手了,臉上露出傷心至極的表情,裴野這才動了動,靠前,抱著簡符的肩,雙手慢慢往下滑。
    雙膝一彎,跪在地上。
    雙手環抱著簡符的腰,臉慢慢埋進簡符的大腿間。
    簡符低頭,裴野脊梁骨彎的弧線也是那麼好看,肩膀微微顫抖,像哭,又不像。
    許久。
    “我不滾,別不要我。我喜歡你,我隻喜歡你。”裴野抬起頭,眼裏全是紅色血絲,瞳孔發亮,“我要你也喜歡我,隻喜歡我一個,隻和我一人睡。不要跟別人,我受不了……”
    快要滴淚一樣,那麼委屈的表情。
    簡符的手緩緩抬起,撫過他的眉毛、眼睛、嘴唇和臉頰——原來已經寵到了這種地步,即使口裏再恨,心都硬不起來。
    本來日子過得四平八穩誰讓自己犯賤領一小孩回家了,領回來還寶貝得跟心尖肉一樣,什麼時候讓他受過委屈,現在這麼嘴巴一扁,自己的心跟著就淌血了?
    看著遠處。
    簡符轉過頭。
    “放開吧,以後別這樣了,會玩出人命的。”
    “我不放開,我要你答應我,發誓以後永遠在我身邊,喜歡我,不要再有任何人。”裴野緊緊抱著簡符,“真正的發誓,不要敷衍。”
    良久。
    “傻啊!我要不喜歡,把你領回家幹什麼?”
    他是裴野啊。
    他是定住五指山的那道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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