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問過夜月願不願意。
即使問了，夜月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夜月不願意離開旭日，也舍不得神山。
但是……同時也向往外麵的世界。
在這個地方，在這個神山，已經活得夠久了。
久到已經能清楚數出這片荒漠上有多少種植物，有多少塊石頭。
睜眼閉眼看到的永遠是同樣的顏色。
很安心，很平靜，但是也很寂寞。
夜月不知道如果把旭日和原放在天平上哪個更重一些。
當然如果那個時候讓他回答的話，也許會回答是旭日。
但是，當原向自己伸出手的時候，夜月承認，自己動心了。
對原這個人，夜月並沒有任何感覺，但是夜月渴望離開這個地方。
想見到更多的人，更多的事物。
想改變這一成不變的生活。
夜月握住了原伸來的手。
那個時候，夜月沒有想太多。
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決定給未來帶來了多大的變化。
“你知不知道締結契約意味著什麼，你將和這個男人同生共死，他死的時候就是你魂飛魄散之日！”
“沒關係的，旭日，我看得到，這個男人的未來。”
夜月的瞳孔變成了猶如針般細長，這是夜月獨有的能力——天眼。
能窺見對方的未來，對方的死，雖然隻能看到一瞬間，但是足夠了。
“這個男人將會死在烈焰之中，沒關係的。隻要逼他在臨死前解除契約就好了，燒死的話死前有足夠的時間交涉。”
“一旦你和他締結契約，你就必須對他絕對服從，到時候可不是你說解除契約就可以解除的！”
“沒關係的，反正，我早晚會回到旭日這裏的，不是嗎？”夜月的笑容帶有一絲殘酷。
所有的神劍劍靈死後，靈魂都會回歸到旭日體內。
劍靈所經曆過的一切，至今為止的記憶，都將成為旭日身體的一部分。
所以，隻要夜月死了，一定會回到旭日這裏。
到時候，隻要旭日再重新造一個夜月就好了。
很簡單，不是嗎？
讀出了夜月話中的含義，旭日歎了口氣：“好吧，不要讓我等太久。”
旭日的權杖對準了原。
“想帶走夜月必須先答應我的條件，夜月是僅次於我的最高神劍，十神劍之首，不可能給你陪葬，所以，你臨死之前必須解除契約，放夜月活著回來，否則，我會讓你不得好死。”
“但是那個時候我已經死了。”
“小子，”旭日露出猙獰的麵孔，“作為擁有神劍的代價，你死後會變成新的劍靈，直到你的主人死去，在你做劍靈的這段時間，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明白了，我答應你。”
雖然嘴上這麼說，原卻始終沒有表現出半點的恐懼。
那一夜，在柔和的月光下，夜月和原締結了契約。
從此同生共死，共享一條生命。
人類的生命何其短暫，生存了千年的夜月並不在乎這點時間。
隻是出去玩玩而已，很快就回來了。
那個時候的夜月什麼都不懂，真的過於單純。
就連自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也不知道。
在清晨微弱的月光下，踏著荒漠的黃沙，夜月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千年的地方。
開始了漫長的作為人類的生活。
在幾乎沒有任何生命的死亡荒漠，夜月和原走了好久好久。
光是日出日落就看了很多次，多到數不清。
原的水瓶早就空了，不，應該說是在抵達神山之前就空了。
位於荒漠中央的神山地下山洞裏有暗河，但是原並沒有尋找過，也沒有補充過水源。
夜月不太了解人類，但是他知道人類需要每天喝水。
雖然之前就隱約感覺到了，但是一直不敢斷定。
原也許並不是人類。
對啊，人類怎麼可能打得過我和旭日。
不是人類，這樣一切才解釋的通。
原停下來了，從包裹裏掏出露營工具，開始生火，準備露宿。
隻有一人份的入睡裝備，因為原知道，夜月不需要這些。
隻要本體不受到傷害，夜月就算是被大卸八塊也不會死。
這就是劍靈。
“呐，用我的瞬移術很快就能到達目的地。”
這是締結契約以來，夜月第一次和原說話。
隔著篝火，原注視著夜月。
“不用了，讓我自己走走吧。”
“這樣走下去不知道要花多久！”
“我知道……”
原垂下眼，呆呆地盯著火苗。
那雙深邃的眼睛不知道在看著什麼。
不知道又看了幾次日出日落。
旅途似乎沒有盡頭。
途中路過了幾個村子，卻沒有見過半個活人。
終於，夜月看到了城鎮，看到了傳說中的現代都市。
高聳入天空的高樓大廈，遮蓋了土地的道路。
但是……
沒有人……
沒有半個活人……
原帶著夜月隨便選了間房間進去，熟練的使用裏麵的東西。
床很柔軟，比岩洞強了很多。
牆壁上還有塗鴉的痕跡，但是住在這裏的人卻早已離開了人世。
不知為什麼，沉重的悲哀壓得夜月呼吸困難。
接下來的旅途基本上都是在類似的城鎮中進行的。
每天都可以在房間裏入睡，比露宿強了許多。
但是這種難忍的死寂卻讓夜月覺得還不如堅硬的岩洞睡得舒服。
“這裏究竟發生過什麼？”
夜月終於忍不住問了出口。
即使原不說，他也大概猜到了。
一定和幾百年前的黑色天空有關。
“幾百年前，有人使用了終極武器。”
原沒有繼續說下去，也許他認為，這樣一句話已足夠解釋一切。
“究竟是什麼武器如此厲害！毀滅了整個世界！”
原卻沒有回答夜月的問題，隻是用悲哀的眼神看著這個城市。
“原！這裏，是你的故鄉嗎？”
“叫我主人。”低沉卻充滿威嚴的聲音。
“主人……”咬了咬嘴唇，夜月沉默了許久，才終於叫出口。
“做得好。”好像獎勵一般摸摸夜月的頭，原轉為回答剛才的問題，“算是吧……”
原的視線遠去，好像已經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之中。
清晨。
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照耀著這片死城。
雖然是白天，濃厚的霧氣卻讓人感受不到該有的明亮，昏暗的日光似乎更增添了一絲淒涼。
輕風吹拂著這個城市，卷起千年的塵土，飛向天空。
整個世界寂靜的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呐，現在的世界都是這個樣子嗎？那麼人類究竟在哪裏生存？”
“在遠離這片大陸的一個小小的海島，終極武器幾乎毀滅了全世界，但是隻有那個小島，由於距離太過遙遠，沒有遭到波及，殘存的人們流離到那裏，建立了新的家園。”
“這樣啊……”夜月環視四周，“那這裏呢？從此被人類遺棄？”
“過去的七大洲已經不再有生命存在，由於可能殘存有毀滅性極強的病毒，徹底成為了無人區，被稱為鬼域，隻有一部分劍客為了挑戰自我會來這裏冒險。”
“劍客？”夜月的眼神變得明亮，“我聽說劍與魔法的世界早就不複存在！怎麼還會有劍客？”
“托終極武器的福，隻有極少數人活了下來，不再有人相信給這個世界帶來毀滅的科學，文明發生了倒退，又回歸了劍與魔法的時代。”
“太棒了！那我們還等什麼！快去吧！用我的法術瞬間就可以……”
原卻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用著急，跟我一起走走吧，在這座死城中……”
看著原的表情，夜月沉默了。
真的不知道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
原突然停住腳步，停在一個房間前。
“怎麼了？”
夜月望進去，似乎是一家店，裏麵擺滿了商品。
夜月立刻露出小孩子一樣貪玩的表情，饒有興趣的觀察每一個商品。
“呐！這是什麼？怎麼玩？”
“這是禮花，要在寬闊的地方才能放，”原打了個響指，一團火焰出現在手指上，點燃禮花，
煙火在昏暗的天空爆炸，化為一副美麗的圖畫。
“好漂亮！！！！”
夜月興奮地把所有禮花拿出來，一個個點燃。
注視著美麗的煙火，原的視線卻好像飄去了更遠的地方。
一個禮花滾落在地上，夜月追著禮花跑了老遠，扒開擋路的沉重木板，夜月驚呆了。
“原！快來看！！！！”
夜月跳起老高，朝著原用力揮手。
“叫我主人。”
夜月的表情立刻變得臭臭的，原沒有理會他，走到他指著的地方。
掀開木板，原同樣驚呆了。
是被垃圾遮掩的大片空地，似乎是曾經的花園。
然而，這片空地上，竟然開滿了紫色的小花。
夜月踩著木板跳過去，撲到花叢中不停地打滾。
歡樂的笑聲仿佛響遍每個空間，回蕩在原的心裏。
原來，這片死地上也是會有生命的。
原那冰冷的臉上出現了溫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