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龍擦了擦額頭的汗，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寫日記的人知道，自己沒有太多時間了。
所以最後在爭分奪秒的記敘自己的研究成果。
因為……
他們來了。
那個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是將寫日記的人逼迫至如此地步的人？
腦中浮現出模糊的影像。
啟龍知道這個人。
雖然沒有十分的證據可以證明就是他幹的，但是能做到這種事的，隻有他。
在記憶的彼岸，是那個人得意的笑臉。
一層厚厚的白紗擋在中間。
隻要掀開白紗，就可以看清整個事件的全貌。
但是啟龍沒有這個勇氣。
身體在顫抖。
整個靈魂在拒絕。
合上日記，摔在桌上，啟龍已經滿頭是汗。
好像剛剛從地獄的深淵逃離一般，全身緊張到了極點。
“啟龍，你沒事吧！”
玉修的大手從背後將啟龍瘦小的身體抱入懷中。
玉修的體溫讓啟龍漸漸平靜了下來，呼吸恢複了正常。
“謝謝……”
擦了把汗，啟龍重新翻開了日記。
無意中，啟龍發現一邊的書皮明顯有些厚。
書皮裏有東西！？
打開書皮，手探了進去，摸到光滑的紙張。
輕輕抽出來，紙片的一腳露了出來。
這個材質！這個形狀！
這個是……照片！？
隻存在於古文明的，一種可以將圖像保存下來的形式。
可以比畫像更真實的保存當時的圖像。
既然我是這些高級機器的製作人，會擁有照片這種難得的東西，也並不奇怪。
不知為什麼，啟龍心跳加速，恐懼油然而生。
不想看這張照片。
這張照片上有可怕的東西。
但是顫抖的手還是緩緩地抽出了照片。
照片隻露出了一半，啟龍看到了一個小女孩的笑臉。
是她！
是夢中的小女孩！
回想起日記上寫的名字。
小雪！
她就是小雪！
我的女兒！！！
女孩偎依在一個男人懷裏，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
這個男子，毫無疑問就是啟龍。
沒有任何證據，但是啟龍就是知道。
這個人就是自己。
因為腦中對這張照片有記憶。
一口氣抽出整張照片。
在看清照片的那一刻，啟龍的呼吸幾乎停止了。
全身瞬間變得冰涼，每一個細胞都在訴說著戰栗。
大腦可以確定，這個男人就是啟龍。
腦中的記憶也可以作證，這個男人毫無疑問就是啟龍。
但是……
呼吸變得急促，全身冒出冷汗，肌肉劇烈痙攣起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啟龍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
“啟龍！”
玉修用力抱緊他。
啟龍身子一軟，失去了意識，任憑玉修怎麼呼喊，也不再睜開眼睛。
“快傳禦醫！！！”
在玉修的驚呼聲下，現場亂作一團。
“不過是看了眼照片，怎麼會？”
“難道照片上有毒藥？”
“難道是企圖毒害國王陛下的歹徒？”
“不對！這張照片上什麼也沒有啊。”
護衛們手忙腳亂地檢查照片，無論怎麼看，也查不出問題。
玉修拿起照片。
是一張非常普通的照片。
一個小女孩偎依在一個黑衣男子懷裏，從他們幸福的表情不難看出兩人的親密關係。
黑衣男子五十歲上下，長了一張及其普通的臉。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照片沒有問題，照片的內容也沒有問題。
那麼，啟龍究竟看到了什麼？
玉修的神色變得凝重。
睡夢中。
啟龍不斷地呻吟。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
啟龍明白了，徹頭徹尾的明白了。
一直隱藏在紗簾背後的真相。
照片上的人明顯不是自己。
但是又是自己。
啟龍心裏明白，那個人就是自己。
但是又不是自己。
是的。
那個人是女孩的父親。
是先進機器的製造者。
是工作間的主人。
是夢中被女孩大吼大叫的人。
是日記的主人。
是一個完整的人。
啟龍不是他。
和他根本是兩個沒有任何交集的不同的人。
但是……
啟龍擁有他的記憶。
不光是技巧和知識的，還包括了那個人所有感情。
啟龍不是擁有常人沒有的知識，而是擁有其他人的記憶。
知識擁有者的記憶。
至今為止，啟龍得心應手的利用腦中的記憶。
腦中好像什麼都沒有，但是需要什麼知識，隻要一想就會有。
它們從一開始就在那裏，等待被搜索。
卻從未想過，它們為什麼在那裏。
更沒有想到它們居然是人的記憶。
為什麼，別人的記憶會在我腦中。
顯然不是無目的的隨意收集的記憶。
每一份記憶都包含著受用不盡的知識和經驗。
沒有一份記憶是沒用的。
正因為如此，才更讓人感到恐懼。
不過比起這些，更令啟龍剛到恐懼的。
是看到照片時，油然而生的憤怒。
恨不得將一切摧毀的憤怒。
不是來自自己的內心。
而是來自那個男人的記憶。
不僅如此，這些天的淚水，焦急，全部都是。
那個男人的意識，還活著。
活在我的心裏。
立在白紗後麵的男子，朝著自己伸出手。
掀開白紗，啟龍看到的是一張猙獰的麵孔。
是寫滿了憤怒和仇恨的臉。
啟龍猛然睜開眼睛。
這裏是玉修為他準備的客房。
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一仰而下。
頭腦似乎清晰了許多。
什麼都不願意去想了，但是大腦卻自己擅自動了起來。
已經死了兩百年的男人的意識卻還存活著。
那麼，寄存於我心中的無數記憶和經驗的主人呢。
他們的意識還活著嗎？
如果所有人的意識一起爆發。
我還能保持自我嗎？
光是想起來就覺得恐怖。
看著水杯中倒映著的自己，啟龍的瞳孔張大。
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現在才意識到！
如果腦中有其他人的記憶，早就該發現了！
這麼多人的記憶和感情融在一起，不可能相安無事。
記憶會混亂，感情會爆炸。
但是至今為止沒有半點不和諧。
如果不是看到了機器上的痕跡，恐怕一點蛛絲馬跡也不會發現。
為什麼……
這份平靜才是最大的問題。
凝視著自己的手，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啟龍心中爆炸。
現在的我……
真的還是我嗎？
啟龍隻覺得自己好像身處一個巨大的漩渦，被卷入無底的地獄。
強烈的眩暈感襲來，啟龍的身子軟軟地倒下。
一雙大手恰到好處的接住了他，身體進入了寬大的肩膀。
“啟龍，你沒事吧？”
頭頂傳來的，是玉修溫柔的聲音。
仰頭看著玉修的臉，啟龍露出鬼魅的笑容。
“玉修，你愛我嗎？”
“那是當然。”玉修答得飛快。
“無論我是什麼人，都會愛我嗎？”
“如果我接受不了，早在12年前就離開你了。”玉修充滿磁性的聲音讓啟龍全身發軟。
“嗬嗬，說的也是……”啟龍咯咯的笑著。
啟龍轉過身，抓著玉修的衣服，認真的說道：“吻我。”
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如黑夜般深邃，看不透他的心思。
“非常樂意。”抱住啟龍嬌小的身子，玉修吻了下去。
是技巧高超的深吻，不禁令啟龍驚訝，當年那麼清純的少年居然有如此高超的吻技。
雙唇久久才分開，中間連著一絲晶瑩的銀線。
“玉修，你愛我嗎？”收起了笑容，啟龍滿臉寫著認真。
“我愛你啊。”玉修有些無奈地重複了剛才的話。
“真的嗎？”啟龍黑色的雙眸緊緊盯著玉修。
“是真的。”玉修微笑著。
“真的嗎？”再一次，啟龍重複了這個問題。
苦笑了一聲，玉修用一個深吻回答了這個問題。
啟龍卻推開了玉修，死死抱住他的身子，把頭埋入他懷中。
玉修先是嚇了一跳，但很快就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好像哄勸小孩子一樣，一隻手抱住啟龍的肩膀，另一隻手不住的撫摸著那頭黑色的短發。
在玉修特有的味道的包圍下，啟龍默默地流下了淚水。
頭貼在玉修胸口，心跳聲清晰的傳入耳中。
每次聽別人心跳的時候，判斷對方是否說謊的秘術的能力都會自動發動。
即使沒有特意使用，身體會先於大腦分析對方心跳。
真是可惡的能力。
因為……
無論怎麼聽，都聽不到玉修的真心。
玉修在說謊……
啟龍真恨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可恨的能力。
連欺騙自己都做不到。
突然，青光閃過。
回過神來時，啟龍已被一隻冰冷的手抓住，遠離了玉修。
青色的雙眸，耀眼到無法忽視的氣質。
阿月！？
啟龍大吃一驚。
阿月隻穿了一件白色睡衣，頭發淩亂，臉上滿是冷酷和憤怒。
頭一次見到這樣的阿月，全身的細胞都緊繃著，青色的雙眸死盯著玉修，不住的散發著驚人的殺氣，一副隨時會殺上去的架勢。
簡直就像即將撕裂獵物的猛獸。
獵物顯然就是玉修。
“阿月！你怎麼了？”
啟龍甩甩被抓住的手，沒有掙脫開。
阿月的手鐵鉗般死死抓著啟龍。
不對勁，今天的阿月明顯的不對勁。
玉修顯然被阿月的氣勢嚇到了，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阿月！！！”啟龍大聲喝道。
阿月似乎是被啟龍的叫聲喚回了意識，視線終於回到了啟龍身上。
“啟龍，我們走。”
“！？”
阿月青色的瞳孔變成一條細線，用不容拒絕的口氣說道：
“現在！立刻！跟我離開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