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71章 傾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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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逸辰回了熙和宮,將暖玉枕包好,背在了身上。
連鳳進來,凝視著這位曾經的君王,他的主子!
“給我吧!”淩逸辰道。
連鳳跪下:“讓屬下陪您一塊去吧。”
淩逸辰搖頭,將他扶了起來:“我想自己去找他。”
連鳳隻得將寫有薛子陌墓地的信紙交給他。
淩逸辰展開一看,低低笑了。他居然在楊嶺,他母妃的故鄉……
“這是屬下特製的信號,您隻要隨處在市集放出,便會有人通知屬下,您有任何需要,屬下當趕來為您辦理。”
連鳳從懷中掏出一支細小鐵管,遞給淩逸辰。
淩逸辰覺得自己用不上,本不想收,但見連鳳一臉期待,終是他一番好意,便收下了。
“連鳳,你留在宮裏,幫我保護好落兒。那些暗衛訓練好後就交給他,在此之前,你還要多費心。”淩逸辰囑咐道。
這九年來,十萬禁衛軍在連鳳的統領下,已然成為一支真正的鐵驥。
連鳳點點頭,驀然撇開眼,眸光已些許濕潤。
淩逸辰看著他,發自真心道:“謝謝!”
他是應該謝他的,且不說連鳳拚死保護了他那麼多次,單是當年他為自己擋下那一劍廢了左手,他也是該謝他的。
隻是這一聲謝,現在才說出口。
淩逸辰說完,徑自出了熙和宮。
連鳳向他看去,晨光將他主子的身影拉成了黑色。
淚,徒然落下。
幼年嚴苛的訓練和多年的暗衛生涯,早練就了他堅毅無比的性格,連鳳以為今生今世,自己都不會再有軟弱的一天。然而,此刻看著他離去,心中竟是那樣難過,就連當年連凰走,他都沒有這麼難受。
剛出熙和宮,淩逸辰就看見攔在前麵的淩落櫻,忍不住歎了口氣。他是該跟這個孩子告別的,隻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
一步步走到父皇麵前,淩落櫻問:“父皇,為什麼?”
他心中有太多為什麼,為什麼突然傳位?
為什麼離開皇宮?
為什麼不告而別?
淩逸辰看著他,柔聲道:“落兒,父皇要去找一個人。”
“那您會回來嗎?”淩落櫻問道。
淩逸辰心中有些不忍,還是搖了搖頭,他遲早要接受這一切。
“您不要落兒了?”淩落櫻的眼淚瞬間掉下。
一直以來,那個將他寵上了天的父皇,現在,不要他了!
淩逸辰替他擦去眼淚,心疼道:“落兒,父皇怎麼會不要你,隻是父皇要去找自己所愛的人。”
“是那個薛公子嗎?”淩落櫻問道。
淩逸辰有些吃驚,他怎麼會知道,他從未告訴過落兒啊,他還知道些什麼?
淩落櫻突然大喊道:“我恨他——”
就是那個人,就是他,讓父皇永遠離開了自己。
“你怎麼能恨他,你知不知道他是你——”淩逸辰聞言氣極,抬手就想扇他,手卻終究未落下……
淩落櫻懵了,從小到大,父皇對他連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現在為了那個人,他竟然要打自己。
不由呆了呆:“是我什麼?”
淩逸辰驀然覺得自己反應過激了,這孩子從小就十分聽他的話,若不是知道自己再也不回來,是絕不會說不出這種話來。
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頭,淩逸辰難過道:“他是你父皇最愛的人,你是父皇最疼愛的孩子,你怎麼能恨他?他若是知道,該有多傷心……”
說著心裏一陣絞痛,“如果他還在父皇身邊,定然比父皇更加疼你,你恨誰都可以,就是不能恨他,他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淩落櫻撲進淩逸辰的懷裏,緊緊抱住他的腰,哭道:“父皇,我不恨他了,你不要走好不好,不要扔下落兒……”
“落兒,你長大了,不再需要父皇了,堅強一些好嗎?”
淩逸辰心中也是難過得不行,這些年來,都是這孩子與他相伴。他是那人的孩子,所以他傾盡全力去對他好,他是真的將他當做自己的孩子啊!
淩落櫻抱了好久好久,才慢慢放開了淩逸辰,他決定讓父皇離去,可是他心裏好難受。
不是因為他長大不再需要父皇,不是因為他要變堅強不再需要父皇。
這些年來,他親眼見到父皇對那個人是那樣的思念,一個人怎麼可以令另一個人掛心到那種程度,他不懂,可是他也不想再看著父皇痛苦下去了……
看著傷心不已的淩落櫻,淩逸辰的心好痛,他囑咐道:“落兒,父皇走後,你要好好看護你四皇叔的墓,記得每年替父皇去看看他。還有,你要善待順德,他照顧你父皇多年,以後你就替父皇照顧他吧。”
落櫻流著淚點頭,已說不出話來。
他真的十分不想父皇離開,一想到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父皇,心就像被刀割一樣。
淩逸辰伸手替他整了整衣服,不舍地看了他一眼,終是繼續往前走了。
看著慢慢消失在盡頭的淩逸辰,淩落櫻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喊道:“父皇——”
淩逸辰騎上宮裏最快的馬,日夜兼程往楊嶺趕去,不管薛子陌是生是死,從此,他生死相隨……
六日後,按著連鳳給的地址,淩逸辰找到了薛子陌隱居的地方。
原來,他們隻相距六日的路程,他卻找了他九年。
淩逸辰緩步走進這片櫻花林,放眼望去,全是開得繁盛燦爛的櫻花,置身於一片浩瀚花海之中,讓他幾乎錯以為自己還身在櫻園。
這九年來,他一直在這裏?
淩逸辰小心翼翼朝著前方的竹屋走去。
和煦的風一陣陣拂來,漫天櫻花飛起飛落,點點粉色不斷從那個翠色的小竹屋前飄過……
美得像一幅悠遠的畫卷,一幅不屬於人間的畫卷。
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嗎?
淩逸辰突然想起那時在雅意書院裏,他彈奏那一曲時自己所產生的念頭,與心愛之人遠離世俗紛擾,相攜到老……
這是否也是他的心境呢?
他愛了他那麼多年,卻一直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愛他。從未去想過,也從未問過,他想要什麼?
如果當初就放手與他遠離,是不是現在他們已經幸福地相守在一起?
驀然,淩逸辰的腳步頓住,竹屋就在眼前,而竹屋旁還有一座墓。
他呆了呆,慢慢走了過去。
墓碑上刻著:薛子陌之墓,連凰立。
淩逸辰退後一步,不,他愛的人在屋裏,怎麼可能睡在這冰冷的墓裏。淩逸辰轉身向竹屋走去,可是裏麵空空如也。
沒有,沒有任何人……
淩逸辰怔怔凝視著竹屋裏的一切。
竹屋雖小,卻相當雅致,像極了他原來相府裏的書房。
不是的,淩逸辰搖頭。
他不相信,肯定是連鳳找錯了地方,不然為什麼他沒看見他……
視線開始模糊,淩逸辰低頭,閉上眼睛睜開,視線才又重新清晰起來,淚隨之濺落。
他疾步走向書桌,上麵還有一幅未作完的畫。
此情此景,跟那時參觀他的書房一樣,隻是這幅畫上畫的是他剛才站在遠處看見的風景,畫的旁邊還有題詞。
淩逸辰瞳孔驟然一縮,他的字,是他的字!
他是住在這裏!
他是曾經住在這裏!
驀然看向外麵的墓,半響,淩逸辰發了瘋一樣跑向墳墓。
竹屋之外,櫻花樹下。
薛子陌的墓!
淩逸辰轟的一聲跪下,他的世界瞬間傾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