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薛子陌看到一封來自甸西郡的奏折。
    原來，甸西郡郡守等官吏都被淩逸辰給清理了。當年，淩逸辰曾對他說，不會放過那群為禍百姓的惡吏，沒想到他竟然還記著。
    看向內殿，薛子陌黯然長歎，淩逸辰貌似無心，其實骨子裏最重感情，他實在，傷他太深……
    這一覺，是淩逸辰在熙和宮睡得最踏實的一覺，他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看著外邊冉冉升高的太陽，淩逸辰霍然起身，急急走向殿外。
    薛子陌還在案邊認真批閱奏折，見到淩逸辰出來，衝他輕輕一笑。神色之中難掩疲憊，案上兩摞奏折清晰分開，批閱的和未批閱的。
    淩逸辰怔住，他一直沒有離開過？
    順德正好給薛子陌端來早膳，見淩逸辰醒來，趕緊道：“陛下，奴才這就去給您傳膳。”
    淩逸辰這一覺睡得太久，都好幾頓沒吃了。
    淩逸辰皺眉看向順德：“怎麼不叫醒朕？”
    他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連早朝都給誤了。
    “這……”順德為難地看向薛子陌。
    薛子陌起身，笑了笑：“是微臣讓他不要去打擾陛下的，早朝時微臣已經讓順德將所有大臣的折子都收上來了，陛下請不必擔心。”
    淩逸辰看向案上，果然，奏折是比昨天多出許多，他剛才還沒注意到。
    “你下去吧。”淩逸辰衝順德揮了揮手，又走到案邊對薛子陌道，“你先去吃早飯，然後回去休息。”
    他在這裏批了那麼久的奏折，肯定累壞了。
    “是。”薛子陌欠身退下。
    等薛子陌走後，淩逸辰才坐到案邊，隨手從他批閱過的奏折中抽出一封打開，雋秀迤邐的字跡立即映入眼簾，指尖輕撫那藍色的筆墨，默然良久。
    隨後，他又抽出幾封看了看，薛子陌都處理得甚是妥當。
    淩逸辰放下手中的奏折，一時之間說不清楚心裏是個什麼感受。
    半響，他開始接著批閱奏折，經過一天一夜的休息，他的頭已經不痛了，精神也恢複到最佳狀態。
    相府中，薛敬亭正在花廳等薛子陌。
    “父親。”
    薛敬亭神色疲憊，顯然也是一夜未睡，薛子陌不禁自責，事前他並沒有跟父親說入朝為官的事。
    “陌兒，你是為了他才入朝的？”薛敬亭站起來，盯著他質問道。
    薛子陌垂首，他一直以為父親是不知道的。
    薛敬亭歎氣：“陌兒，他已經是皇帝了，你們……”見他的頭越垂越低，薛敬亭實在不忍心繼續苛責。
    他本以為陌兒成親之後會慢慢淡忘淩逸辰，憑心而言，他實在不想陌兒靠他太近，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很危險。
    “我隻想幫他，沒有其他想法。”薛子陌低聲道。他也知道，他和淩逸辰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你先去睡會兒吧。”薛敬亭長歎一聲，轉身離去了。
    薛子陌一人在花廳呆站了會兒，才慢慢回房。
    暮色的霞光將天邊的白雲染得一片沉醉，出乎淩逸辰意料的，薛子陌又來到了熙和宮。
    “陛下，這是微臣寫的一篇攬才檄文，請您過目。”薛子陌欠身，雙手遞上檄文。
    順德接過來，呈給淩逸辰。
    淩逸辰輕輕展開，隻見洋洋灑灑一篇檄文，斐然成章，氣貫長虹，當真是字字珠玉，酣暢淋漓。
    淩逸辰看到後麵皺起了眉頭，薛子陌不禁道：“陛下，可是檄文有不妥之處？”
    淩逸辰放下檄文：“朕不是讓你回去休息嗎？”
    他批了一天一夜的奏折，回去還不好好休息，寫下這篇檄文。
    薛子陌微微一愣，很快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垂眸道：“這篇檄文沒有寫太久，微臣已經休息好了。”
    淩逸辰將檄文交給順德：“傳給肖燁，命他速速派人抄寫，張貼全國。”
    順德恭敬拿著檄文退下。
    薛子陌微笑：“陛下，您去休息吧，微臣替您處理奏折。”
    淩逸辰聞言複雜地看向他，他突然覺得薛子陌就是來幫他的，他入朝為官，隻是單純的想幫他而已。
    “一起吧。”淩逸辰斂眸，繼續低頭批閱奏折。
    薛子陌依言在他對麵輕輕坐下，也開始提筆批閱起來。
    這一夜，兩人都沒有睡，靜靜在熙和宮內處理著如山的奏折，沒有交流，卻默契不已。
    兩人一起批閱的速度，確實比一個人快了許多，到了淩晨時分，多日來堆積的奏折終於批閱完畢。
    等手上事情做完，薛子陌才覺得困意如潮，這兩日來，他隻睡了一個時辰。
    “現在離早朝還有一個時辰，宮門未開，你先進去睡會兒吧。”看著神色疲憊的薛子陌，淩逸辰忍不住心疼。
    薛子陌看了看內殿，沉默不語。
    困倦如他，實在很想立即睡下，可那是淩逸辰的寢宮，腦中驀然劃過葉裴的影子，眼神變得黯然。
    淩逸辰起身：“朕出去走走，今日早朝你就不必去了。”
    說著慢慢出了熙和宮，薛子陌望著他的背影……
    獨自站在禦花園裏，淩逸辰怔怔凝視著天上皎潔的玉盤，又是一個月圓的夜……
    早朝。
    薛敬亭向淩逸辰呈上一個藍色本子。
    淩逸辰慢慢翻開，眸中精光驀然一閃，唇角輕勾，居然露出一抹笑意來。
    這本上子正是那些被清剿官員與各大利益家族之間盤根錯節的關係清單，還有那些大家族在官場上的各種生意來往，有了這個，打蛇就有目標了。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摸清楚這些隱藏得深不見底的複雜關係，放眼朝中，恐怕也隻有薛敬亭能辦到了。
    不過淩逸辰知道，即便是他，也肯定動用了不少關係，耗費了相當大的力氣。不由心下感激，對薛敬亭恭敬道：“有勞右相了。”
    薛敬亭笑：“這是微臣的本分。”
    他麵上雖在笑，心中卻是歎息，既然陌兒要幫他，他這個做父親的，也不得不拚命，隻是希望淩逸辰將來能念著陌兒的好，千萬不要傷害他。
    下朝回去，淩逸辰發現薛子陌竟俯身在案上睡著了。
    他放輕腳步，找來一件羽蠶披風，小心翼翼披在薛子陌身上。
    暗自歎息，幸好現在天已經不涼了，不然就這麼睡在這裏，非受寒不可，真是一點也不知道心疼自己！
    驀然，他發現薛子陌的指尖還留有密密麻麻的小口子。
    淩逸辰出神，那日的事，他沒有跟他解釋過，他會以為是自己故意安排的嗎？
    伸出手，隔著紙薄的空氣，細細描繪著那如詩如畫的輪廓：月眉、星目、雪睫、朱唇，韶顏雅容，空穀幽蘭……
    他闔眸輕睡的樣子，宛若一幅江南迷離的煙雨水墨畫，溫柔、繾綣，靜謐人心。
    此刻他的心，竟也柔軟得不像話。
    陌啊……
    該把你怎麼辦？
    天下間隻有你一人，讓淩逸辰恨不起、又放不下啊……
    你知道嗎？
    “陛下——”黃在忠莽莽撞撞進來。
    淩逸辰抽回手，警告地瞥了一眼黃在忠。
    大聲叫喚驚醒了薛子陌，他睜開眼坐了起來，披風驀然滑落在地上。
    看見披風，薛子陌微微一愣，轉頭看向淩逸辰，發現他正不悅地盯著黃在忠。
    黃在忠知道自己又闖禍了，暗自叫苦不迭，他怎麼老幹這種事啊？跪下苦笑：“陛下，您找微臣？”
    淩逸辰將那藍本子遞給他，淡淡道：“你跟肖燁一起，給朕辦好這件事。”
    黃在忠疑惑地接過來，翻開一看，臉色肅然一整：“微臣領命。”
    衝薛子陌歉然一笑，黃在忠退了下去，薛子陌微笑頷首，以示回應。
    等黃在忠出去後，薛子陌也站起身來。
    “陛下，微臣先告退了。”
    淩逸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薛子陌轉身退出了大殿。
    淩逸辰拾起地上的披風，默看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