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錦齊吆五喝六地帶著一眾衙役推搡著抓來的女人回到縣衙時，縣衙的院子裏搭起了雨棚，下麵整齊地擺著五具屍體。
    五具幹癟的屍體，女人的屍體。
    黑褐色的肌膚像風幹的枯葉般醜陋，皺皺巴巴的看不出原來的模樣，隻能從每具屍體不同的高度來區分它們之間的不同。
    而她們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五具屍體都是開膛破肚，腸子甩了一地，黑色的血水浸濕身下一大片的地麵。
    那裏圍著幾個人，其中包括他當縣大老爺的爹，正臉色青白地拿著衣擺捂住口鼻。
    而離得屍體最近的位置，蹲著一名白衣若素的男子，正背對著他的方向，手裏執著一段樹枝，挑起落在地上的腸子看。
    段錦齊剛吃了些酒，又在湖裏滾了一遭，喝了幾口湖水，胃裏本就在翻騰，此時一見這場景，立時就想扶著牆根大吐特吐一番。
    然而，比他更快一步的是站在他身邊，已看不出美貌的女子。
    女子頭一側，一口穢物悉數吐到段錦齊的身上。
    段錦齊傻了，怔怔地瞅著吐在他身上之後，兩眼一翻的女子，倒進他的懷裏。
    也不知她是真暈還是假暈，總之是暈了！
    這樣一來，段錦齊反倒沒了想吐的欲望，因為他已經恨的牙疼。
    這個女人就是他命裏的克星，攪了他的好事不說，還暴打他一頓，頭上被硯台砸起的包此時還在隱隱作疼。
    他一直不敢去摸，隻怕摸出一手的鮮血。
    沒辦法，他天生暈血，那種鮮紅的顏色，見一次、暈一次。
    “起來，你給我起來！”段錦齊劇烈地晃動著女子嬌柔的身體，牙咬的咯嘣響。
    “畜牲，你在做什麼！”中年男子威嚴的斷喝嚇醒段錦齊，他才記得此時已身在衙門之中。
    “父親……”段錦齊把手上被他搖的發髻淩亂的女子扔下，規矩地站直身子。
    “她是誰？”段況生指著地上嬌吟的女子橫眉立目。
    “她是……”段錦齊傻眼，他還真不知道這個女子是誰，當時隻是因她攪了好事一時氣憤才將她抓回來，現在被父親一問，不知如何作答了。
    “她是誰？”段況生提高嗓門。
    從段錦齊推著女子進門時他就看到了，也猜得出這女子定是被兒子抓回來的。
    若在平時，他頂多喝斥幾句，命他把人放了也就算了，畢竟兒子是他的，他堂堂一縣之首，兒子玩個把女人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
    但，今時不同往日。
    在段況生的身後，五具女屍旁，蹲著的是京城來的神捕。
    此時，神捕的目光正探詢地望來。
    雖說神捕也隻是捕快，沒官沒品的，但人家是京城裏來的，在那臥虎藏龍的地兒，小小年紀就能混成神捕，就衝這一點，不管是真材實學也好，還是家世顯赫也罷，總有一樣是要高人一等的。
    就算他貴為一縣之首又能怎樣？在見多識廣的神捕麵前也是不入流的。
    而他這個兒子也越來越無法無天，青天白日之下，竟然做出強搶民女的事，還是在神捕剛到的時候，若真是神捕追究起來，他這個官是真當到頭了。
    於是，第一次，他用了無比威嚴的語氣在訓斥兒子，因為他的心忐忑了，他必須做出些樣子來。
    “她是……”段錦齊不知他爹在怕什麼，依然吞吞吐吐。
    “這位是？”爽朗輕快的語氣讓人會以為聲音的主人心情不錯，但此時聽在段況生的耳中，急出他一身的白毛汗，隻能陪著笑，道：“這是犬子，犬子……”
    順著聲音尋去，段錦齊才看清剛剛挑著一段腸子看的人。
    十七八歲的少年，一身素淨的白衣，手中一把折扇翩翩，在這小雨淅瀝的午後，搖的那叫一個瀟灑。
    眉目俊逸，一派悠閑，伶俐的眸子由內至外散發出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度。
    在他的麵前，段錦齊覺的自己像極了螻蟻。
    “犬子？”少年挑眉，帶笑的唇角揚起，笑容有些壞壞的。
    “就是下官的不肖之子！”段況生忙著解釋，生怕少年神捕會誤會了犬子的真正含義。
    “哦……”少年拉長了尾音，如故的壞笑，“知道！我自然不會把這個犬當成是它！”
    紙扇遙遙指向拴在院中大樹上的一隻墨黑巨犬。
    其意不言而喻。
    段況生的臉火燒火燎的，又不便發作，隻能尷尬地陪著笑。
    “那這位呢？”少年的紙扇再指，這次目標是臥在地上申吟的女子。
    發髻淩亂，紅妝成泥，一身漂亮的華衣也顏色斑駁，怎麼看都像是剛被非禮過。
    “她是……她是……”一麵用拿眼去瞪段錦齊，一麵思索著要如何作答。
    “咦？這不是醉紅樓的如詩姑娘嗎？怎麼弄成這副模樣？”段況生身後的師爺突然開口。
    “師爺認得？”段況生腦袋嗡的一下子，怕什麼來什麼。
    “認得認得，這如詩姑娘要是醉紅樓的花魁。”師爺猥瑣地笑著。
    其實師爺一說，段況生就已經認出躺在地上的是醉紅樓的花魁如詩，那樣一問隻是希望師爺能夠改口，但師爺隻顧著淫笑，根本沒留意到縣老爺鐵青的臉。
    “你倒是見多識廣！”段況生冷言冷語地說。
    師爺老臉微紅。
    “醉紅樓？如詩？”少年神捕目光一凜，寒氣逼人地瞪向段錦齊，“此事段大人要如何解釋？”
    “這個……這個……”段況生慌了。
    程縣，曆來富庶，百姓安居樂業，是個油水充足的好地方。
    段況生當年為能在此為官可是下了重本。
    銀子花了大把大把，終於如了所願。
    初到程縣，他便卯足了勁，首先要把他花出去的銀子賺回來。
    好在程縣富足，沒用上一年光景，他便賺了個盆滿缽滿。
    縣官任期三年，餘下的兩年，他更是輕車熟路地斂了不少財富，眼看著三年卸任之期在即，段況生也心滿意足地為今後富足的小日子打算。
    偏偏就在此時，程縣出了大案，每隔三天便會有人離奇死去。
    受害者都是青樓女子，死狀恐怖，死因蹊蹺，人數越來越多，他這個‘父母’官，終於坐不住了。
    但以他一向隻知斂財的本領，花空心思也無法破案，隻能求助府衙。
    於是，府衙老爺大筆一揮，正在府衙協助辦案的京城神捕便到了程縣。
    而就在這種微妙的時候，他的兒子竟然抓了名青樓女子回來，如何不讓人把他和之前的多起案子聯係起來呢？
    於是，豆大的汗珠便不停地從段況生的頭上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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