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走廊裏突然傳來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刺耳而混亂的聲音讓所有在不遠處經過的人都嚇了一跳，駐足朝那個方向張望。
    白藍聽見動靜從隔壁的包房裏衝出來，一轉頭到門口，卻看見魏東籬滿手都是鮮紅的血，人已經坐在地上。周圍亂哄哄全都是人，其中雷宇最火大，揪起何為一頓暴揍。剛才是因為魏東籬突然神經質拉了何為一把，否則他那一茶幾就會拍死這個混蛋而不是拍碎在地上。現在何為居然借機傷了魏東籬，雷宇更加氣得如火山噴發。
    他一拳一拳揪著何為的領子暴打，可就是這樣被打的抬不起頭，何為還是不要命般的衝向魏東籬。
    “雷宇你把他扔出去！”
    白藍從門外擠進來，一邊大叫一邊蹲下來檢查魏東籬的傷。一見那麼通紅的血，他第一反應就是腦子一炸，腳步都有點發虛。可是再仔細一看，不自覺地就鬆了一口氣。
    雷宇氣得滿臉漲紅，然後拎著垂頭喪氣的何為往外走。
    這時候魏東籬突然伸手拉住他一隻腳，抬頭望著他。
    “不準再打了。”
    魏東籬聲音很低沉，在經曆了一番混戰的房間裏顯得異常的寧靜。
    這時候滿屋子的人都鎮住了，難以置信地盯著魏東籬。
    “行行行，不打就不打，老雷你把人快扔出去。”白藍皺著眉，有點偏瘦的麵部繃的緊緊的。魏東籬的事情他們幾個關係親的朋友都是知道的。所以白藍也明白，魏東籬這麼做這麼說，其實是在贖罪。
    白藍脫了褂子給魏東籬按在腰上，幾乎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你媽的就是個爛好人。”說著手一緊，痛的魏東籬臉色都變了。
    經過一番折騰，整個凱瑟都炸開了。本來是有人報了警的，這裏不管是誰，估計都得進局子裏喝茶。不過白藍往前一站，一幫人就都幸免於難了。
    白藍看著比較瘦弱，可是畢竟軍營裏出來的，強悍的雙手一撈就把魏東籬橫抱起來了。
    “我自己能走，這麼抱著多難看啊！”魏東籬氣結，這不當眾讓他出醜嗎？
    “你讓我抱一回不吃虧，我當年不還給你背著走遍了大半座山？”
    “背和抱能一樣嗎？”
    “廢話，你傷在前麵我能背你嗎？不折騰死你？”
    “那也不要你抱著，我自己能走！”
    “好，反正你當年就是輕傷不下火線。”
    白藍皺著眉，隻好順著魏東籬的意思把他放下來。腳一著地，魏東籬一手按著傷口一手挎著白藍肩膀，然後咬牙自己走。他似乎傷的確實不重，大概這時節裏厚實的冬衣給了他不少保護。
    “你就是運氣好，這要是在夏天，不刺你個對穿！”白藍小心地架著魏東籬，注意跟隨著魏東籬的步伐和節奏，免的增加他的負擔和痛苦。“怎麼不回嘴？疼了吧？……還硬撐什麼啊？我抱你吧！”
    說話間魏東籬的步子突然靜止不動了，頭擰向一邊，正癡癡地望著門邊的一個人。
    白藍也順著視線看過去，當即不知道心中該有什麼反應的好。那什麼，禍不單行。
    “你怎麼在這兒？”魏東籬怔然了好久，然後才淡然地問出了這一句話。
    江少涵站在門框邊，身上還穿著今晚宴會的黑色禮服，垂在身側的右手中攥著一隻手機。他不知道在這裏站立多久了，大概灰暗的環境和他本身的黑色衣服令他一再地被人忽略了。
    “你叫我來的，短信……來看看……”他臉色發白，尖尖的下巴和幹淨的臉都流露著一股潮水翻湧般即將不能負荷的壓抑。
    魏東籬捂著傷口歎氣：“來多久了？”真該回去查查今年犯什麼衝了，流年不利的。還有那亂發短信的破手機，回去砸了。
    “早就來了，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進去。”他這麼說，也許是從小景來之後他就在了。
    魏東籬看著江少涵，不自覺的就感到心中有一把火在燒。要不是現在當著諸多朋友的麵，他真想對江少涵說：“看著你我真有種被挫骨揚灰的感覺。”
    魏東籬忍一口氣，對江少涵使勁笑笑。“小孩子別跑出來看熱鬧，早點回家去。”
    江少涵學著魏東籬的表情，扯開嘴角苦笑一聲：“我不小了我今年十九了。”
    魏東籬心裏一動，猛然間發現江少涵眼裏有某種他一直期待的東西在慢慢凝固成型。我不小了，這是什麼意思？是曖昧的暗示？還是嚴重的警告？
    魏東籬有種心在抽搐的感覺，他自覺自己大概愛這人愛的沒救，接著連強顏歡笑都笑不出來。“剛才的事兒，你都看見了？”
    “看見了，你欠的情債很多。”
    魏東籬倒抽一口氣，雖然理智告訴他沒有任何解釋的必要，但是心髒卻還是一時顫抖，有什麼話要破口而出。“江少涵，你願意聽我解釋嗎？”他苦笑一聲，胸膛起伏，一邊忍耐一邊暗含期待：“我不想……不想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變得更加糟糕。”
    感情來了，勢如破竹，凡人都沒機會沒能力反抗。他是凡人，他不想在親愛的人麵前變得低劣庸俗。愛情如此霸道，就算骨子裏是萬惡的主人，但在心愛的人麵前，也情願做善良的奴隸。
    江少涵深深地吸了口氣，盯著魏東籬真摯讓他動搖的眼神。正準備點頭。好，我願意聽你說。
    可是這時候小景的聲音突然插進他們之間，靜逸的氣氛瞬間崩毀了。“哥，你在流血！你快去醫院吧求你了！”
    耽誤了一段時間，魏東籬腳下已經堆積了一小片殷虹。在他的西裝下麵，白襯衫已經染透了。
    這時白藍再不管魏東籬的反對，兩手一撈就把人抱起來，然後大步朝停車場狂奔。
    江少涵不由自主地跟在人群後麵，一同下去到了停車場。白藍把魏東籬放進車後座，然後進了駕駛座。然後幾個同來的朋友陸陸續續進了車廂，等最後的小景和江少涵趕下來時，車子剛好坐滿。
    “誒呀，還剩周銘那個醉鬼在樓上呢，小滿你回去把他送回去。”雷宇突然想起了這麼回事，於是把最好欺負的顧滿樓踢下來。小夥子脾氣好，雖然擔心魏東籬的傷勢，但是知道不嚴重，於是就聽話地下來了，一溜小跑衝回去找某個遺失兒童。
    車裏空下來一個位置，白藍和雷宇都不知道該叫誰，手心手背都是肉，車外邊這倆孩子都挺不錯的。
    過來一會，居然是江少涵和楊景異口同聲地：“你們快走吧！”
    真的都是不錯的孩子。白藍無可奈何地歎氣發動車子，於是車子揚長而去，留下空曠的地下車庫和兩個年輕的男孩兒。
    目送魏東籬的車子離開，小景最先支撐不住，往地上一坐，突然捂著臉低聲地哽咽起來。他手腳還在抖，這種從心底生出來的恐懼從剛才見到何為的第一眼開始就沒有停止過。
    “魏東籬傷的不重，沒事的。”江少涵也在輕輕喘著氣，低聲地安慰。
    楊景卻抬不起頭，沙啞的聲音說：“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他話裏藏了很多東西，壓力，忍耐，無助，還有無邊無際的，像黑洞一樣從三年前那天之後就一直在吞噬他內心世界的的恐懼。
    突然他側過身抓著江少涵的褲腳，雙腿居然擺成了下跪的姿勢。“江少涵，我求你，你別搶魏東籬，我什麼都可以給你，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你別搶走魏東籬，這個世界上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但是隻有他我丟不起，我隻有他是丟不起的我不能沒有他。”
    江少涵嚇一跳，緊張地往後退了好幾步。眼睜睜看著一個同齡的人向你下跪是一種很難承受的事情，那是一種像山一樣砸下來的壓力和重量。看著麵前這個為了魏東籬而向他下跪的人，江少涵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繼而自己心髒狂跳，眼眶擁堵地發出一種劇烈的淚意。
    楊景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麵。他一隻手揪著自己胸口，一隻手向江少涵的方向伸著。五指攥緊，似乎要將什麼從江少涵那裏牢牢地扯過來。“你不能這麼殘忍，你不能這麼殘忍……”楊景斷斷續續的，低低的聲音像哭又像自言自語。“你別這麼做，別搶走魏東籬……你跟魏東籬合不來的，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清楚，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你是沒辦法適應他的……”
    楊景抬起頭，通紅潮濕的眼睛用慘烈的眼神看著江少涵。“在我之前，魏東籬有很多很多個愛慕者，絕對多的你不能想象……他有很多的情人，從年輕的到年長的，隻要是漂亮的他都不排斥，就隻算最近三年的，你都不能想象他前後帶多少人進過家裏……”
    “七個。”江少涵突然打斷楊景的話，說道：“是七個——你早就跟我說過了。”
    楊景哽咽了一下，在地上把身子坐正了。“是七個，他一星期每天都會帶不同的人回來。”當看見江少涵講述這個即成的事實，眼睛裏麵出現難以掩飾的厭惡和惡心時，楊景突然冷靜了，用沾了灰的手背擦掉臉上的淚水。“所以你別來了，你不能適應他的，他也不會為了你改。他不僅情人多，而且脾氣不好，就算是跟了他五年的我，他也會動手打。我身上的傷疤你見過，你一點兒都不怕？”
    一提到楊景身上的傷疤，江少涵就又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他見過楊景胸口的疤痕，隻是看著就讓他發寒。
    曾經他陷入過一種非常矛盾的境地裏，一邊是魏東籬十分動人的愛和誠意的進攻，而另一邊，是關於這些愛和誠意後麵掩藏的驚悚的過去。江少涵有時候看著魏東籬的眼睛時會想，這個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夠一邊做天使，一邊做魔鬼。
    “我不會跟你搶他的，他給我戒指的時候我沒要。”那枚銀戒指，魏東籬把它遞來的時候，那滿滿的誠意幾乎要讓他動搖了。“可是我不明白，他那麼糟糕的一個人，你又為什麼要那麼珍惜他？”
    “我說了我隻剩下他了，我沒得選。”楊景抬頭望著江少涵，眼睛裏滿滿的期待。“他是總裁，世界上有幾個總裁是好人——你自己當初也經曆過吧？你知道的吧？……其實我有家，我有身世有背景，我的家庭不比你差，可是我什麼都沒有了，魏東籬逼得我回不了頭，所以你別靠近他，你別做第二個我……”
    當徹骨的寒意侵入江少涵心裏的時候，空蕩蕩的地下車庫裏突然響起了緩慢的腳步聲。
    江少涵和楊景同時回過頭，看見魏東籬捂著傷口，臉色蒼白地扶著柱子。他朝小景笑一笑，失血的嘴唇張開：
    “小景……我車禍的那段日子……你到底，對小涵說了多少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