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嫣家，管家去向裏麵稟報，我則站在門廊下等待。
    題家是舊式宅子，嫣家卻是新式洋房，連這花園也是西式的，我看著很稀奇，就忍不住踏入草坪觀望了起來。
    恰逢五月，花園又建造得極其漂亮，一簇簇不知名的花草引誘著我越走越遠，就在我忘乎所以的時候，猝然間我對上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雙眼睛的主人是個少年，正悠閑坐在一棵石榴樹上，在密密匝匝的綠葉和榴花後頭打量著我。
    那少年和我年紀相仿，長得極豔麗，穿著一襲白襯衫和西服短褲，因為挽著袖子，細白的四肢都露了出來，如蛇一樣纏在褐色的樹枝上。
    看到我對著他出神，他衝我笑了一笑，那一笑，比這長勢極好的石榴花還要奪人心魄。
    庭下宜男萱草，牆頭結子榴花。非煙非霧富平家。人物風流如畫。
    不知道怎麼的，我就想到這一句詩，臉一下燙了起來。
    我連忙躲開頭，就聽見他在那上麵輕輕嗤笑了一聲。
    “九少！”這時候管家走出來，喊我。
    “老太爺要見你。”他說，我立刻跑了過去。
    “那位是誰？”我偷偷問他。
    “誰？”他轉了一圈，才看到樹上的少年：“哦，是九少爺……嗬，說起來你們還都一樣是九少呢。”
    他在前邊帶路，我在後邊無話。
    九少，怎麼會一樣……
    父親雖然兄弟眾多，但大家都知道那些都隻不過是養子。
    題家簡直邪門，從來隻能得一子，就算生下二胎，也活不長久……但生意難做，所以從很早起題家就有了收養子來幫助親子的習慣，雖然這代我爺爺的確走了眼，養子一個比一個不成器，但我們家族的長輩其實都和題家沒有血緣關係。
    至於外人叫我九少，也隻不過因為我算是九代單傳，又圖吉利喜慶罷了。
    而那樹上騎著的，才是名符其實的九少。
    嫣家大戶，子息旺盛，這一代就出了九個少爺。
    嫣虞城，嫣家老九。
    怎麼能一樣，我笑。
    進入客廳，嫣家老太爺嫣肇豫、老爺嫣令尹，以及其他嫣家少爺都在裏麵等著。
    我很少見此陣仗，看那最年輕的少爺好像也要大我五六歲，就很有些緊張，連禮數都忘了，隻是抓緊衣角站在那裏。
    倒是嫣老太爺很隨和，他開口問：“你就是題家的孩子？現在的當家？”
    看我點頭，他歎道：“也難怪，瞅著樣子和小九也差不了多少，還是個小娃娃呢。”
    “令尹，就讓這孩子跟著仲遂吧，到底他妻子的親戚，少拘謹些。”
    嫣令尹點頭，其中就走出一位四十上下的男人，笑著對我說：“我就是你姨夫嫣仲遂，你不用這麼拘束害怕。”
    又回頭：“祖父、父親，我這就帶他去他的房間裏。”就向右側的樓梯走去，我
    趕緊朝大家鞠了一躬，也跟了過去。
    “爺爺，那是誰？”我剛上樓梯，就聽見有人跑進來喊道，那聲音婉轉如花園裏的紅耳鵯。
    姨夫停住腳步，我便也停腳往樓下看，正是之前在石榴樹上笑我的九少。
    “沒規矩，大呼小叫地。”嫣令尹斥道：“那是你二嫂堂妹的兒子題奧揅，算起來也是你侄子，你個當長輩的就不能起點好嗎？”
    “奧揅，那是你小九叔。”姨夫在我旁邊說道，我點點頭，表示我知道了。
    “咦……我不要！”嫣虞城卻甩手：“我們一樣大，什麼叔叔侄子的，煩死了。”
    “你叫我嫣虞城就可以。”他抬起頭衝我說。
    “混賬！”嫣令尹大罵：“你這樣亂輩分，讓平延和吉揚他們怎麼辦？”
    “平延是大哥的兒子，吉揚是我的兒子。”姨夫又給我解釋。
    嫣虞城被罵，卻並不害怕他父親一樣，而是嬉皮笑臉地跑到他爺爺那裏坐了下來。
    嫣肇豫似乎很喜歡他這個最小的孫子，立馬抓了一把桂圓給他吃，然後兩人旁若無人地說著調侃嫣令尹的話。
    什麼迂腐無趣，這麼講秩序，拉出去曬黑再貼了月牙就是包拯……
    嫣令尹氣得發抖，卻又礙於拿他開玩笑的其中一個正是他父親，隻好隱忍不發。
    姨夫看此，搖著頭歎氣：“小九沒規沒距，祖父又一向如此縱容他……”
    就不再停留，帶我離開。
    我麵上平靜，卻羨慕到不行。
    無憂無慮，承歡於長輩膝下，這是我做夢也不敢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