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們之間最平和的一次交談，在高楊出國之前，他把高柏身邊的事情都安置妥當，便再也沒有回來。
    他出國一年零三個月，高家突然接到外交部急電，上麵說明的內容仿佛一顆炸彈一樣讓整個高家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大使館遭不明人員襲擊，雖有死傷，但整個大使館，隻有高楊一人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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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高楊的失蹤，一石激起千層浪。
    這已經不再是個人問題，外交部官員在他國遇到人身危險完全屬於國際問題，在這件事情上，如果處理不好，將會直接影響兩國邦交。而當夜高成森接到了來自政府專用線打來的五通電話，從書房出來之後，他仿佛突然間老了十歲，看著客廳裏小兒子抬起頭默然的望著他，看到老婆隱忍著拭淚，他這個叱吒政壇的男人也不過是個父親罷了。
    “楊楊的事情暫時不能追究，為了避免輿論……”高成森在兒子生死不明的情況下實在說不出官方用語，喉嚨口一堵，險些掉出眼淚。
    “什麼結論？”高柏此時卻反而沉著起來。
    高成森調整了一下呼吸這才說道，“沒有結論，祈禱他還活著吧。”
    官方發言人很快找到了一個人代替高楊出現在媒體麵前，這件事以誇張的速度告一段落，快到沒有人來得及去注意它。
    但高成森對於大兒子的執念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老來得子的結果就是——寧可自己被亂刀砍死，也不能看兒子傷心委屈。更何況現在是生死未卜的狀態，他終於還是撥通了那個號碼，那個他本來已經決心永不撥通的電話。
    白相仁不否認高成森這個父親是自私的。
    但如果易地而處，他也沒有自信能做到公平，從他發現高楊的困惑和痛苦的刹那，他也幾乎立刻就後悔了，後悔將這個前程似錦的男孩毀在自己身邊，但他同時又慶幸，慶幸自己沒有猶豫不決，讓兩個人好聚好散。
    高成森的電話無異於平地驚雷。
    一年多以前，白相仁接受內部調查並得到處分，所受的傷直養到隔年初春，而職權暫且被革除，不同於停職審查，他們這種灰色部門，一旦犯事就不會再被複職。所謂的暫且革除，意思是先留他一條命在。
    用他現在的勢力不足以查出高楊的下落，而對方始終沒有人出麵談條件，這並不是個好兆頭。
    白相仁從放下電話就一直在思考整件事情，等第二天董言來到他的房間，赫然發現自己家老爺的鬢角生出了白發，不禁嚇了一跳。
    “老爺！”董言吃驚的連忙走過去，白相仁擺擺手讓他不要那麼大驚小怪，隻當董言是在吃驚他一夜沒睡。
    “給我聯絡他們，有私事要查。”白相仁站起身，這一夜坐的他渾身僵硬，重傷初愈，他身體也大不如前。
    不過瘦死的駱駝尚且比馬大，他還不至於那麼瘦。
    但……站在盥洗室裏，當白相仁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那張年輕的臉一點未變，眉梢眼角去掉輕狂仍有灼灼神采，可兩鬢卻已蒼白如霜。
    一夜白頭，竟然真有這樣的事……
    對於自己的這點變化白相仁自然沒放在心上，也沒特意去掩蓋什麼，他手下的人也都是跟他出過生入過死的，外貌的變化不足以造成話題，白相仁說的很明白，這是跨界，且不同於以往的“任務”。
    當這次“踩線”任務完成，也許他們麵對的將不再是上次那麼簡單的調查，但對於所有跟著白相仁的人來說，隻要是他說的話，除了執行，還是執行。
    不過，這之後的事情倒真是出乎了白相仁的意料。
    當他們潛入果兒格山區，並接近目標地點時，他們發現對方並不像調查顯示的是個民間武裝，反而更像是普通山民，當然這個疑惑很快解開。
    白相仁他們受到了迎接，對方的確是山民，而且受到一個外交官員的幫助得以在此安身立命，他們對白相仁一眾人很熱情，雖然操著一口生硬的英語，但並不難溝通。
    “白先生，這是那位大人留給您的。”
    白相仁接過對方遞來的電子屏，當時並沒有普及這種科技，而作為外交部官員，高楊有幸第一批使用這種獨立網絡的微型電腦。
    電腦很輕便，白相仁打開開關，電腦便很快自動轉接到高楊的那台上，畫麵中的lording條一點點的移動著，白相仁的心跳莫名的加速，然後在連接成功前將攝像頭轉向了大山的方向。
    另一邊的高楊盯著屏幕，那一連片的蔥鬱山林仿佛把清新的空氣傳到了屏幕這方，但沒有那個人的臉，他看不見他，連一片衣角都沒有……
    “你玩我一次，我玩你一次，算兩清是吧？”高楊的聲音微妙的上揚，但白相仁明白，這孩子快哭了……隻為了證實他還活著就將自己的前途葬送，這是愚蠢的，但這一刻，放棄了自己所有退路的白相仁又何嚐不傻，他沒有回答高楊，卻並非是不想見他，他隻是還沒有確定，自己能不能令他無憂一生。
    高楊淡淡的哼笑了一聲，“就當我真的失蹤了吧，這件事如實告訴我爸，隻要他們不擔心，我在哪裏並不重要……直到你來接我……相仁，你會來的是吧？”
    白相仁靜靜閉上了眼睛，站在他身邊的董言清晰的看到他肩膀起伏，那蘊藏過不可思議力量的身體，此時寫滿傷感，但董言知道，高楊的這句等待，救了白相仁。
    屏幕那端的高楊等了很久，他盯著落日一點點融入遠山的濃鬱青色中，他疲憊了，他的手指搭在切斷連接的鍵子上，然後他聽到白相仁的聲音，還是記憶裏的樣子，低沉而渾厚，仿佛能喚醒生命裏最微末的一絲熱度，那個聲音說道，“會，你等我。”
    高楊笑了，他知道這是個言而有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