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六歲大的男孩來說，高楊實在太過於穩重了。
    管家有些擔心的放下紅茶，“老爺，大少這麼安靜會不會是病了？”
    白相仁從文件裏抬起頭，對自己的老管家說，“住進來一個星期了，如果是病了應該會有征兆。”
    “可是這麼不粘人的孩子……”
    “你是想兒子了吧，阿言跟阿語也快回來了，你可以先讓她們把房間收拾好。”白相仁說到這個程度就意味著這個話題結束，老管家收起托盤退了出去。
    他已經連續好幾天看到高楊隻是坐在花壇或水池邊賞景了，比起發呆，這孩子隻差一步而已，如果上去跟他說話，他又可以回答的八麵玲瓏，連十幾歲的孩子都比不上。
    董成文想起自己家那兩個淘小子，像高楊這麼大的時候，十個家丁都陪不過來，最後不得已隻好送去武術學校，消耗一下他們過剩的體力。
    走廊上一個小黑點由遠及近，老管家定神一看卻正是高楊走了過來，於是立刻迎上去，“大少，是迷路了嗎？”
    “沒有，我想去書房看看。”高楊掛著可愛的笑容，竟然給老管家一種彬彬有禮的錯覺。
    “是這樣的大少，老爺有規定，這個家裏有幾處禁地是你不能去的。”
    “我都背下來了，泳池、武道館跟書房對嗎？”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笑容隻有在高楊有需要時才會祭出來，就好像他的殺手鐧一樣，老管家果然沒有了對詞。
    “可是在白叔叔也在的情況下，隻要得到他的允許就可以了吧？”小鬼靈精眨了眨眼。
    “這個……”
    “管家伯伯可以跟我一起去，如果白叔叔不讓我進去，正好我們可以搭伴離開。”高楊天生擁有善於說服別人的本事，所以趁著老管家動搖的時候，他可愛的小手拉住了董成文的袖子，“我們走吧。”
    於是董成文又回到了書房門口，等了半天也沒見大少出來，於是就一個人走了。
    這是他第一次被高楊騙，當然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騙術，高楊進門之後就躲在屏風後麵，直到確定管家走了才摸進書房旁邊的休息室。
    他也不是惡作劇，甚至也沒有探險的心理，隻是想要看到那個人感到頭疼的樣子吧。
    這是高楊一直以來最引以為傲的習慣。
    可那天他失算了。
    因為白相仁很少在休息室就寢，所以晚上工作完之後就離開了書房，當時的高楊睡得正香，所以被莫名其妙的鎖在了屋裏。
    當他醒來時四周已經一片漆黑了。
    即使一個勁兒的告訴自己要冷靜，他也不過是個孩子，所以當白相仁打開房間時看到的是縮成一團的高楊。
    “楊楊？”白相仁就算得知高楊有可能被一個人鎖在了樓上的書房也並沒怎麼驚慌，畢竟這座宅邸是安全的，樓上更是安全，況且門也上了鎖，落地窗也不是一個孩子能拉開的……
    但他似乎忘了，黑暗對於孩子來說也是很可怕的。
    而高楊再成熟，也不過是個孩子。
    所以當他輕聲喊著高楊時，一個人還能勉強憋住情緒的男孩噼裏啪啦的哭了起來。
    隻是一個勁兒的掉眼淚，卻不肯發出聲音。
    連哭的時候都不像小孩子啊……
    白相仁這麼感歎著，抱住了伸出手臂的孩子。
    無聲的把小臉袋埋在白相仁的頸窩，高楊哭的很傷心，哭泣被扔在黑暗之中，哭泣這麼多天來被冷落，也哭泣父親為什麼把弟弟留在身邊，卻惟獨送走了他。
    這些他是永遠不會說出來的，因為他是最懂事的大少爺，是前程似錦的高楊，是高成森最引以為傲的大兒子。
    白相仁用寬大的掌心拍扶著高楊的後腦勺，因為沒應對過這種情況而顯得有些僵硬，脖子上潮濕成一片，應該有眼淚跟鼻涕吧……
    “為什麼討厭我？”帶有濃重鼻音的問句響在耳邊，潮濕的呼吸噴在白相仁的脖子上，有些癢癢的。
    “我沒有討厭你。”
    “你有討厭我，都不理我。”男孩細細的手臂摟著男人的脖子，並用男人的襯衫蹭了蹭鼻涕。
    白相仁有些嫌髒的扯開男孩，男孩哭的好像兔子一樣的兩隻大眼睛看著他，又漸漸浮出水汽，“你就是討厭我了！”
    白相仁沒辦法隻好又把孩子摟回身上，“沒有討厭，你別哭了。”
    從他有記憶起就再也沒有哄過任何人，別人也沒有哄過他，所以這種陌生的事情讓他做的很吃力，抱著孩子坐在沙發上，一邊拿出手帕給他擦臉一邊反複說著別哭了。
    “好了，來，擤一下。”白相仁把手帕墊在男孩紅紅的鼻頭下，高楊偏開臉蹭在了白相仁的手上。
    “……”
    “老爺，交給小蕊她們哄吧。”老管家隔著門說道，“晚餐都快涼了。”
    白相仁經他一提醒才發覺自己確實沒必要親自來做這種事，於是立刻說道，“讓她們都在底下等著，我帶楊楊下去。”
    哭的一噎一噎的男孩重新攀上了白相仁的脖子，緊緊的摟著，當白相仁走到一樓餐廳想要把高楊交給幾個女仆的時候，男孩死命拽住了白相仁的頭發，就是不鬆手。
    除了老管家之外，其他人都有些擔憂的看著男孩，雖然白相仁很少生氣，但大少這種做法，已經有些超出預計了。平時白相仁也不喜歡小動物，更不是愛心泛濫的類型，之所以能同意高楊留下，不就是因為這個孩子聽話嗎？！
    那麼……
    不聽話的高楊……
    有些女仆已經不敢再上手幫著拽了，換上了兩個家丁，白相仁被抱住了臉，所以沒看到是個什麼情形，當高楊發出痛呼聲被硬生生拽下去後，白相仁才看到男孩的手腕都被拽的淤青了。
    “誰做的？”白相仁皺眉。
    底下的人立刻發覺老爺生氣了，於是都默默低了頭，方才拉的最凶的那個家丁也小心翼翼的放開了高楊。
    男孩站在那裏仰視著白相仁，豆大的淚珠子成串的往下掉，讓白相仁覺得心裏有個地方挺糟糕的。
    也沒有了追究的心情，不管是誰，恐怕也沒遇到過跟一個小孩子搏鬥的情況吧。
    “來，吃飯吧。”白相仁抱起男孩來到飯桌邊上，雖然有給高楊準備的專門位置，但白相仁還是抱著他一起坐下了。
    男孩坐在他的腿上，似乎對這個體驗很感興趣，所以漸漸收住了眼淚。
    白相仁又取了新的手帕給他擦了擦臉，“餓了是吧？”
    “嗯。”高楊有些委屈的吸了吸鼻子，眼睛紅通通的，因為吊燈的照射，白相仁一低頭就能看到男孩睫毛上掛著的水珠——小巧可愛的掛在又長又濃密的睫毛上。
    “想吃哪一個？”白相仁一隻手穿過男孩的臂下將他固定住，另一手將男孩要吃的東西一一夾到盤子裏。
    那是一場奇異的晚餐，從來沒有過的體驗，白相仁雖然自己沒吃到什麼，卻覺得胸口暖融融的，貼著一個小腦袋似乎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