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愛你，我會殺了你。
    我看著過往的嫖客常常會這樣想，亭姬經常會笑我，她蛾眉輕蹙，朱唇微牽，明豔動人。她總是如此，溫和的笑著道一句“隻是你未遇見。”
    我想她說的是對的，她說的話有千百萬句，我卻獨獨記住了這一句，她說“隻是你未遇見。”
    我坐在紅樓朱閣裏，彈一曲，卻讓世人的眼停駐了，他們甚至不知道裏麵坐的是人是鬼是美是醜，我哂笑一聲，抱琴而去。亭姬會蹙眉，說我到底是個孩子。其實，整個“幽蘭居”也隻有她會把我當孩子，也隻有她敢把我當孩子。她是個可憐的女子，錯信了愛情，終落得個暴屍荒野的下場，我看著她四分五裂的身子，一臉的漠然。我知道，愛情不能相信，你既已落入紅塵，又何必苦苦掙紮。紅塵萬丈，沒有愛情，經得起時間的滄桑。
    幽蘭居的日子依舊平常的過著，走了一批又迎來新的一批。沒有人還會刻意去記住那個溫和的女子。
    如果我愛你，我會殺了你。這樣的想法越發強烈，在我的心尖上根深蒂固。
    我想如果我沒有遇見冷雲煙或許我真會如此瘋狂，又或許，到死我都不會有實踐的機會。
    山頂的煙雲繚繞，翠綠的竹子掩映著數間竹屋，遍野的桃花散發出馥鬱的香味。
    昨夜微寒的春風，驚擾了我一廂淺夢。我睡得極不安穩，幸得冷雲煙一直抱著我，他溫熱的身子讓我的寒意退了不少。我慶幸我遇見了他，即便我命不久矣。
    清晨的露水散發著一陣幽香，我起身之時，身側早已涼去，披上一件狐裘，滿頭青絲在春風吹拂下蹁躚飛舞，桃花飄落在我的肩頭，後院的炊煙嫋嫋，一縷縷升上蒼穹。想到那個如仙般的男子在廚房裏奔波，不由笑意落滿了嘴角。
    “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時辰還早。”冷雲煙依舊依稀白衣蕭然，滿頭華發在晨輝下美得令人移不開眼。
    “夫人都已起身，為夫怎敢多睡？”我笑意連綿，信步上前。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奈何我身子如今已是孱弱不堪，若換做昔日，我半句未果，定會有一排銀針飛來。
    “我的雲煙。”我笑著，牽起他的手，舌尖滑過他修長的手指，他不由的一陣顫抖，我看向他，眼裏是滿滿的柔情與笑意。
    “灶上還有藥！”他故作鎮定的抽回手，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和他染上緋色的耳朵，鳳眼裏是藏不住的得意與笑意。
    吃過早飯後，我懶懶地躺在睡椅上，任那枝頭的桃花落了我一身的淺紅，暖陽熏得我不由的假寐。
    腦子有些昏昏沉沉的，耳畔傳來雨打竹葉的聲響，我緩緩睜開疲倦的眼，環顧四周，腦子方才漸漸清醒，我已在屋內，想必是雲煙將我抱了進來。外麵果真下著雨，天色已經晚去。身上的錦被竟讓我有些不堪重負。我倚在床頭，麵目呆滯，而後是無奈的苦笑。
    果真是命不久矣！這樣苟延殘喘的日子，真是一種折磨，但是我舍不得啊！舍不得我的雲煙，舍不得，舍不得。。。
    “咳咳。。。咳咳。。。”我忍不住的想要咳嗽，仿佛下一口氣就會就不上一般的急促的呼吸著。一股血腥味湧上喉嚨，我看著地上那殷紅的血，不由得慌了神，不能讓雲煙知道，不能讓他看到我快死了。不知為何，我的腦海裏一遍遍的閃過亭姬死的樣子，那四分五裂的屍體，那明媚的笑容，那看似幸福，卻從未得到過的愛情，一切都像是一抹雲嵐，隨風也便飄散了。
    “墨軒！”冷雲煙端著一碗湯藥，急促的向我走來。他銀發紛飛，眉宇緊蹙。我不由得伸手想要撫平他緊蹙的額角，但我微微伸出的手不由的顫抖，我怕，我不敢觸碰他，我感到我自己像是穢物一般，如斯高潔的他，容不得我玷汙。
    “怎麼了？”他修長的手指滑過我蒼白的臉，我下意識的想要躲，亭姬四分五裂的屍體不斷在我腦海中閃現，一遍又一遍。
    等我死了，便會有無數的蟲子爬滿我的身體，一點點啃食掉我的軀體，我會在潮濕的地下散發出陣陣腐臭味兒，然後，漸漸變作一堆白骨。到那時，不會再有人記得我，我的雲煙，也不再是我的。
    我兀然抬起頭，死死的盯著他。
    我兀然吻上他的唇，瘋狂的撕咬著他。
    “你作何？”他推開我，清俊出塵的臉上是一陣薄怒。
    “你嫌棄我了？我知道，我要死了，誰會願意和將死之人親密。很惡心吧？你一定忍了很久了吧？方才，你是否想吐呢？被我這個半死不活的人吻。”我諷刺的笑著，眉眼裏是滿滿的輕蔑。
    “你當真如此想我？”他麵不改色，冷冷的看著我。
    我隻覺，我所想的一切並非空穴來風，這一切都是真的，他的的確確嫌棄我了。
    “你是我的，就算我死了，你也是我的。”我憤怒地衝他吼道。
    “哼！我是我，你是你，就算我死了，我也是我自己。絕不會是別人的。”他諷刺似的笑了一聲。
    “你是我的！我的！我忘川墨軒的。”我撲上去，瘋狂的吻著他。
    我看著他蹙起的眉宇，心裏不由得一陣酸楚，這個人是我愛的人啊！我那麼愛他，那麼愛。
    “雲煙，我愛你。”我摟著他的脖子，輕聲說道。他的身子微微顫了顫。
    “所以，讓我殺了你吧！”我的唇輕柔的吻過他的耳垂，溫熱的氣息吐露在他的耳際，他的身子卻僵硬住了。
    “忘川墨軒，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很自私。”他清冷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我知道，但你告訴過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不知道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是怎樣的表情。但我隻看見了他決然轉身離去的背影。
    我想，這世間，不會再有人比我愛他更深。我抱著自己單薄的身子，像缺了水的魚兒，無力的喘息。靜默的夜，獨留我一人，孤枕難眠，任那蝕骨的相思侵灼我傷痕累累的心。
    夜半的雨聲終是停歇了，我有些恍然，披散的青絲落滿肩頭，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起身。銅鏡裏的人憔悴的讓人憶不起當年的雄姿英發，傲視天下。
    “最是生死不由人。”我冷笑一聲。將滿頭青絲束上，著一襲紅衣，刺眼的紅，是我最愛的紅，那一日，那個隻著白衣的男子為我換上了一襲紅衣，那一日的鑼鼓喧天，樓國上下朱紅一片，那一瞬，足以令我為之傾狂。隻是當時怎料得情深切切會化作如今的爭鋒相對。
    我死了他會疼嗎？如果會，那就讓他感受一下切膚之痛吧！若是不會，就隨意死在某處，讓我的屍體作那野鴉的腹中餐。我嘴角揚起，眉眼裏是張狂是瘋癲。
    山路並不好走，且不說是夜半，即便是日出時分，這險峻的山峰也足以令人望而卻步。才被雨水衝刷過的山路泥濘飛濺，異常濕滑，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我體力不支，不慎滑倒了幾次，但由於我抓住峭壁邊上的古藤才幸免墜落。
    曾聽聞“閻王讓你三更死，絕不留你到五更”，大概真是如此，我腳下一滑，下意識抓住的古藤竟是斷了，我的身子如同一片落葉一般，被風一吹便隨著嫋娜的煙雲墜下山澗。我甚至來不及反映，隻感到我的身子急速向下墜落，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這時的我沒有絲毫的恐懼，“我愛他”我的腦子裏隻剩下這三個字。
    “雲煙。。。。。。”
    空曠的山穀間，這一聲呼喚輕柔而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