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大賽如期舉行，一大早便有好事者搬了凳子在萬花坊前等著開門，玲瓏剛起床，便聽到門口人聲不絕如潮，揉了揉發疼的眉心，喚來碧珠，“什麼事這麼吵？我都沒睡好。”
     碧珠放下早已冷掉的洗臉水，湊到窗前看了看，“姑娘，今天花魁大賽啊，你忘了，好多人在門口等著見你一麵呢。”
     玲瓏打了個哈欠，“我還真忘了，早點呢，我餓了。”
     長長的頭發散在背後，沒有上妝的臉白得透明，一身素衣，若不是站在陽光中，碧珠怕是要以為是民間怪談裏的女鬼了。
     聽說，女鬼都是傾城容顏，就這一點，她家姑娘絕對夠格。
     肩膀被拍了拍，碧珠回神，重新打了洗臉水回來，“姑娘先梳洗吧，我這就去廚房催催。”
     “嗯。”玲瓏又是一個哈欠，軟軟倒在榻上，眯著眼又去回味夢中的情景。
     半晌，玲瓏睡了一小會，仍不見碧珠回來，剛要出去找，門忽的被推開，一道明黃色的身影竄入，她猝不及防退了一步，臉上掛著笑，“杜鵑？你起得好早。”
     明黃少女冷冷一笑，瞥了眼她屋內的擺設，臉色一變，“哼，什麼時辰了，你以為都向你這般沒規矩？”
     玲瓏摸摸鼻子，靠在小幾上，還有些犯困，身子軟軟地不聽使喚，“嗬嗬”笑了聲算作回答。
     明黃少女顯然很不滿意，單手拈起一個細頸瓷瓶，“好東西不少嘛，看來嬤嬤很疼你啊——”
     她語氣酸澀，玲瓏再是遲鈍也聞出了醋味，未及解釋，名喚杜鵑的姑娘手一鬆，那細頸瓷瓶便悄然落地，“嘩啦”一聲，碎了個徹底。
     “哎呦，我手滑，真是不好意思呀。”
     杜鵑拍拍手，又拿起一旁的碧玉小碗擺弄，那是玲瓏吃飯的碗，平時就放在房裏，杜鵑拿起它的時候，玲瓏心都要提起來了，那是家傳之物，破了碎了都是大忌。
     看她滿臉緊張，杜鵑心裏好受了些，隨手擱在台子上，“我來是告訴你，不要以為嬤嬤照顧你便恃寵而驕，在這萬花坊，還輪不到你上台麵。哼！”
     “杜鵑姐姐教訓得是，玲瓏謹記。”
     玲瓏放低了姿態，低眉順眼逆來順受，想著趕緊送走這尊大神，好享用她的美味早飯，結果，杜鵑柳眉一豎，長長的手指指著她的鼻子，抖啊抖的，“你——給我等著！”
     “蹬蹬蹬”的腳步聲走遠，碧珠端了托盤從走廊另一側進來，放下托盤就按著肚子笑個不停。
     玲瓏不得其解，徑自盛了碗粥，慢條斯理地喝，“你笑什麼？”
     碧珠豎起大拇指，往她碗裏添了菜，“姑娘好厲害，竟然氣走了那個大小姐。哈哈，真是太好玩了。”
     碧珠也是孩子心性，跟玲瓏熟絡了些便也顯露本性，時不時說些坊間的笑話給她，靜靜長夜裏，倒是少了很多思鄉的愁緒。
     玲瓏幫她也添了飯，咬著勺子問：“我說錯什麼了？”
     她眉頭輕蹙的模樣取悅了碧珠，搖晃著腦袋，想到了什麼似的又低笑了聲，直到玲瓏不耐煩了敲桌子，她才肯解惑。
     “杜鵑姑娘平素最討厭別人叫她姐姐，偏偏姑娘你不但叫了，還一副無辜的模樣，她自然生氣啊。”
     碧珠眯著眼笑，像極了一直饜足的小狐狸。
     玲瓏心思一轉，抓住話尾，“她是不是欺負過你？”
     碧珠別開眼，看向窗外，“啊，沒有的事。”
     玲瓏扳正她的臉，“碧珠，姑娘的手段看來你還沒見識呢，要不要嚐嚐啊？”
     她壞笑著，唇角的弧度漾出最美的花朵，越豔麗碧珠越覺得危險，果然她欺近，手專往碧珠癢的地方撓，主仆倆“咯咯”笑鬧成一團。
     良久，兩個披頭散發的人停下來，看到對方的裝扮，都忍不住大笑起來，碧珠歎了口氣，“也沒什麼，就是有幾次去拿早點被她撞見，發過幾次牢騷。”
     玲瓏記起，有幾次碧珠送飯遲了，還被她抱怨過，心裏湧起一股歉疚，捏著她的臉蛋，“對不起啊，我都不知道，不過以後，我不會讓她欺負你的。我發誓。”
     她孩子氣地舉起手掌發誓，碧珠連忙攔下，眼裏有熱熱的水汽蒸騰，“姑娘，我信你就是了。”
     玲瓏拉過她，故意說得大聲好掩飾她的不自在，“快來幫我梳頭，等下風頭要是蓋不過杜鵑，我拿你是問。”
     碧珠草草抓了把自己的亂發，幫玲瓏細細梳了個新月髻，再插了一支掐絲琺琅的墜子，紫色的紗衣，腰間同色的腰帶，邊上有小小的流蘇，走動間搖擺飄逸，煞是好看。
     玲瓏對鏡照了一會，滿意地點頭，一回身看到一身狼狽的碧珠，隨手從衣櫃裏抓出件衣服，丟給她，“快換上。”
     碧珠還要猶豫著，被玲瓏一句“別丟我的臉”生生堵上。
     她給自己梳了丫髻，額前飄著幾許劉海，貼身綢緞映出曼妙的身姿，若不是出身低微，在這萬花坊也能占上幾分位置。
     玲瓏暗自品評著，趁碧珠收拾的工夫迅速從枕頭下拿出一顆藥丸塞到嘴裏，然後扭著楊柳細腰，施施然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