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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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還是在那張雕滿花朵和香草的大床上。想起洛玉簫來時,那張刻著充滿挑逗意味的圖畫的大床,突然意識到,在楊不愁的心底似乎有一塊地方和他表麵上的成熟穩重截然不同。
撩開帳幔,天色已經大亮。日上三竿才起,我也算是“壞女人”了!不過這裏沒有公婆一幹人等等我請安問候,唯一的“主人”似乎不太願意見我。
昨夜的事情闖入腦海,一開始肯定是楊不愁的不是。那種要求太過分了,所以他也誠惶誠恐的向我道歉,在“走火”之後借著唯一的清涼嘎然而止。但是後來,我昏迷再度醒來後,似乎……是我挑逗他比較多吧?
一邊洗漱一邊想,突然想起《欲望都市》裏的一句話,挑逗女人是很危險的事情。是薩曼紗說的嗎?搖搖腦袋,想起他的不知所措,權且做扳回一城吧!
阿Q精神無所不在,連男女關係都不例外!
洗漱完後,宛芳的巧手為我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我們正為插鮮花還是珠花爭論,溫總管過來說道,“夫人,公爺在書房等您。”
楊不愁肯定有話要說。昨天自己受刺激太過,行為失常。這麼大的事,楊不愁一定要有所布置。
他既然對我坦然以告,並公然讓朱德尕出現在我麵前,必然有他的目的。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著鏡子裏還算整齊的麵容,對宛芳說道:“把那個圓形的攢花八寶插在髻上,然後旁邊再插一隻點金景泰藍的蝴蝶簪就可以了。”
臨出門前,一個念頭擦過腦海:今後要減肥了!
楊不愁坐在書房裏看書,大概是聽見我的腳步,已經站了起來,指了指繡墩,各自落座,從人皆下。我突然有種彼此在談判的感覺。
欲望就是這麼奇妙,可以讓兩個人如膠似漆,也可以讓在下一秒讓他們為各自的利益拚死爭奪。
“你有什麼打算?”楊不愁問我。
“一切聽公爺的。”就是有打算也不能直說啊!我覺得自己像麵對危險的貓兒,伏下身……
“好。我不妨直說了。”他似乎也沒有繞圈的打算。一個東西放在桌子上,推到我的麵前。
匕首,那把曾經屬於他,被我奪下,又物歸原主的匕首。綠色的鯊魚皮鞘包裹的刀鋒,曾經壓著他的動脈,劃過我的……
自殺?他要我自裁嗎?
揚眉欲問,他已經開口解釋:“這個你收好,必要時還可保護你們母子。”我送了口氣卻坐著沒動。樣不愁繼續說:“朱德尕的家業和族人都已經移入中原。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等的就是一個機會,一個保護家業保護家人的機會。現在,他等到了。他找到你,引起兩方的注意。紀青月找到他,我找到他,他可以開價了。”
我眨眨眼:“你的價格好?”
“紀青月倚仗紀府,不過朱德尕是何等樣人!他早就知道紀相並不完全讚同紀青月的做法,而我,不是別人可以比的。選哪邊,不言而喻!”楊不愁微微抬頭,嘴角流出不可一世的傲慢。
看著他的自負,我計劃著下一步的走向。也許真的可以留在這裏?我是不是該加強一下自己的保護措施?比如——變成真正的夫妻?
楊不愁看著我,眼中帶著得意繼續說:“現在你的身份除了我,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我心中一驚:“那……老先生——”
“換的全族和子孫後代的清白,很值!他們已經進一步遷往江南了。”
一個念頭冒出來:楊不愁調換了朱家的官籍!從外族變成了漢族,恐怕連出生地都要變了。
或許,我的官籍……這樣就不用躲進深山,不敢見人了!
但是,楊不愁——看來最可能保護我的人,反而成了這個計劃最大的絆腳石。
估量再三,我暫時按下心頭的激動,微一欠身,說道:“多謝公爺。”
楊不愁道:“你也無需擔心了,隻要在京城,在我楊府,一切有我負責。不過——”
他拉長了聲調,我識趣的低下頭聆聽:“不過,你要把楊四隨時帶在身邊。”他說的很鄭重,我一愣,隻聽他繼續說:“皇上已經對我起了猜忌。那個萬鐵子,分去一半的兵權。我這也算養虎為患了。如果有一天,發生了我不能把握的事情,你可以讓楊四幫助你。”說著一笑,“那樣爬窗戶很危險的。”
我陪著一笑,心底卻輕鬆不起來。萬鐵子分兵權,紀家分政權。一時風光的護國公楊不愁已經是四麵楚歌了。還能保護我到什麼時候呢?
“你在想什麼?”他問道,“你需要什麼嗎?”
我看著桌上的筆墨紙硯,看來他已經把我當作自己人了。我斟酌著說道:“多謝公爺。不過紅錦也有紅錦的擔心。”
“什麼擔心?”
“紅錦乃敵國公主一說早就傳遍京城,諸汗國國主應該有細作報知。但凡有所舉動,不知會不會連累公爺。”
楊不愁冷哼一聲,道:“我連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嗎?”
“夫妻本是同林鳥,公爺勿怪!”我阻止他的插話,“休妻可以再娶,何況民族大義當前。再加上有心人居中撥弄,紅錦以為,公爺應該都考慮到了。”
楊不愁沒有做聲。過了一會兒才說:“依你之見呢?”
我跪在地上,輕聲說道:“公主可以死去。紅錦願效仿朱家!”
“你要走?”楊不愁的聲音微微抬高。
我點點頭。話已說盡,同意不同意就在他一念之間了。
“此去江湖路遠,若是被紀青月發現……”他的話裏有明顯的威脅。
我道:“生死有命,總勝過案板上的魚肉。”
“我以為你貪生怕死。”
“螻蟻尚且惜命,小女子不過求一線生機。”
“我不能給你嗎?”
“請恕紅錦無禮,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公爺即給紅錦生路,不如讓紅錦走的遠些!”
“撒手不管,洛大俠會怪我的!”
“授之以漁,今後的路是紅錦的命,生死與人無關。”
“墨墨怎麼辦?”
“母子同命!有我一口氣在,就有他。”
“我覺得你是在找死。”
“在這裏是等死!”
說到這裏,屋裏驟然安靜下來。
我沒有抬頭,慢慢的調勻呼吸,靜靜的等著。他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我的辦法可以解脫他,而不必承擔任何譴責。好處大的很!
“你……讓我想想!”
終於,他慢慢吐出一句話,對我而言,這已經足夠了。
我靜靜的等候著消息。因為我堅信,在追逐權利的道路上,沒有一個人肯放慢腳步,敢停下來。紀家一定會有所動作的。
可是,一等三個月,京城裏風平浪靜。但是那些關於我身份的謠言不知何時已經轉變的了風向,指向楊不愁。連他因公會見諸汗國在京城的質子都被傳成“過從甚密”!
這些有的是我在坊間聽說的,有些是鳳嫂講給我的。
而紀青月似乎也有她的麻煩事,紀家更願意把她送進宮。
太子還小,諸王年齡不是太大就是太小,紀大人的目標很明確,是那個朱紅圍牆圍著的權力中心。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坐在我麵前的這個醉鬼嘀嘀咕咕說的。
“上官紅錦,你說!你憑什麼那麼好命!”紀青月揪著我的手腕,她的腕力極大。我下意識的捏住她手腕的某一處,好像條件反射一般,她的手觸電一樣縮了回去。
“你會點穴?”她睜大眼睛。杏核眼裏充滿了血絲。
“這是點穴?”我反問。大概知道自己來之前是幹什麼的——一個外科大夫,可能還懂些人體構造?或者我選修了中醫針灸?反正我懂且不記得了。
“哼!我忘了,你什麼都不記得了!”紀青月又灌下一杯酒,“報應啊,報應!活該你什麼都忘了!當初爹怎麼就不讓你多吃點,現在死了才好呢!”
“我死了也不會有你的好的。”給自己斟上一杯酒,慢慢的啜飲。
我們兩個死對頭怎麼會在這個杜康酒樓上喝酒呢?
我回憶著。好像是我出來給墨墨選些好玩的玩具,這家酒樓的金蓮盛開是我最愛的菜品,一時犯饞,上來吃飯的時候。聽見隔壁有人醉酒鬧事,還是個女子。本著欽佩的心情,我熱情的加入看客的隊伍。沒想到見到的竟然是紀青月!
她也見到了我,一把揪了出來,又哭又罵,不過小二總算解放了。趕緊疏散人群,留我對付這個瘋女人。
楊四起了大作用,把醉醺醺的紀青月和身不由己的我分開,然後我們就坐了下來。
說實話,我恨她。因為她是始作俑者,沒有她,沒有她們家,我可能是另一番樣子,而不是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死去的人不計較了,可是活著的我不能不為那些別有用心的流言傷頭。
但是,看她現在一副為情傷的模樣,我竟然能夠感同身受!好像我也曾經遇到過似的!想起夢裏那個強裝冷漠的女孩,想起那個憊懶不羈的少年,我知道或許很久以前,我曾經和她一樣——為情所傷!
“為什麼?”她醉醺醺的抬頭問我。
我突然意識到她可能不是真醉,或者隻是試圖喝醉。壓力太大了,誰都需要一個借口,來釋放自己。但是我還是不明白,既然如此,為什麼她不一劍把我砍了,而是和我說話?
或者是因為害怕楊四?身高體壯的楊四的確凜然不可侵犯,除了小丫頭宛芳,似乎連楊不愁都奈何不了他。
“沒什麼!”我說道:“如果是你,洛玉簫就不會劫走你,而是悲傷的看著你嫁給所愛的人。而你會在楊不愁的後院和上——”
“不許提那個名字!”她突然尖叫著捂住耳朵,伏在桌子上哭起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嗚嗚嗚!我隻想嚇唬嚇唬她啊!嗚嗚嗚!”
趁著哭的時候,叫來小二,給了幾文錢,讓他趕緊去紀府找人來接。
紀青月還在哭:“我不要進宮!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要進宮!”
哭著哭著,她突然站起來,頭發淩亂的跪在我麵前,胡言亂語:“紅錦,你走吧,走的遠遠的。把楊大哥讓給我,我真的隻想嫁給他啊!”
走?我何嚐不想!
隻是,就算我要走也和她無關。
我無言以對,伸出手來摸著她的頭,好像摸著夢中那個少女。有許多的感歎,卻堵在心口說不出來。
紀家的人來了,要拖走跪在地上的紀青月,掙紮中,狀若癲狂的她突然破口大罵:“上官紅錦,你這個臭婊子!你和洛玉簫生了兒子,還死纏著楊大哥。你是狐狸精!我要替天行道,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等著!”
“噗!”楊四一掌砍在她的頸後,對紀府家人說:“得罪了!回去睡一覺就好。”
紀府的家人也很識趣,禮貌的謝過我們,還留下一份謝儀,才矜持的離去。紀青月已經睡在紀府的馬車裏了。
晚上楊不愁照例過來吃飯,說起這樁事,我知道肯定有人全說了,便原原本本的敘述了一遍。
“以後少出去吧!紀相很惱火,我們最好不摻和他們家的事。”
不摻和?
是不是意味著楊不愁已經和紀相劃清界限,在朝堂上各自一派了?
外麵是歇斯底裏的蟬聲。庭前綠樹的陰涼投在軒窗之下,手裏是楊不愁破了的袍子。想來是練兵時扯破的,他拿過來的時候我還很吃驚,不知道為什麼不做一件新的。
他說:“練兵嘛,穿什麼新衣服!補一下就行了。怎麼?你不會?”
我趕緊搖頭,在春大娘那裏,女紅學了不少。
他點點頭就走,不過嘀咕了一句,我卻聽得真切:“都會給人家做鞋,就不會給我補件衣服?!”
他怎麼知道我會做鞋?他去接的時候,我隻說在做月子,做鞋的事情隻字未提。他從哪裏得知?
或者我應該給他做一雙?猶豫了一下,萬大娘罵人的一幕實在太刺激了,留下的心理陰影太重,終於放棄了這個想法。飛針走線,很快完工。如果我是外科醫生,縫衣服應該是有天賦的。
看著細密的針腳,我正打量。鳳嫂突然驚慌的跑進來:“夫人,不好了!諸汗國的使節來了。他們說、說夫人是叛徒,要帶走夫人!”
楊不愁曾經說過,諸汗國王室的這個秘密到了朱德尕那一代就算終結了。諸汗新主,按輩分應該是我的堂哥。當初為他點下那個隱秘標記的人就是朱德尕,而我是最後一個孩子。此後,朱德尕就被左大王派往中原。因為左大王希望在諸汗國內亂的最後時刻,可以憑借此事,證明他的兄長的孩子都不是王室後裔!
做標記的人是代代單傳的,王室子孫出生時,他/她會被傳來,秘密畫上。隻有國主一人知道這個秘密。諸汗現任國主是誅殺了左大王之後即位的,沒人告訴他這個秘密。知道秘密的左大王已經被殺,朱德尕自刎,而楊不愁和我都不會主動說。
問題在於,即使隻有假標記,對楊不愁而言也沒什麼用處!他需要的是反證。
楊不愁有理由沮喪,因為他本來希望我那裏是“青白”的。這樣他可以擺脫和諸汗國的瓜葛。現下這種情形,他找不到“有力”的證據,證明我“不是”那個公主!
我暗自揣測,楊不愁所謂的“保護”不過是不會成為紀青月的助手和幫凶,比如洛玉簫那樣。這個說法除了向我做出一個有限承諾外,恐怕還有提醒他自己不要陷入洛玉簫的尷尬境地。
我這才驚覺,原來紀青月和我之間的戰爭已經結束了一個男人的生命,並將另一個男人拽入泥潭!
這時我意識到,原來即使在這個男權社會,男人也不是萬能的。有的時候他們甚至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保證!
當我還在水勺窩村的時候,的確期盼過楊不愁或者洛玉簫把我接出那個貧瘠的地方。現在,在這個富貴繁華鄉中,我突然知道,那裏的日子可能是我清醒時最自在的時候了。
但是走出去又談何容易呢?躲躲藏藏不說,隨時會被官府的人查問,到時地痞流氓貪官汙吏欺負時,我一個人又如何應付呢?
安撫下鳳嫂,天色已經變黑。楊不愁這一次踏入這個小院,帶來一份意想不到的禮物——新的身份。
“漢水三鎮的巡撫曾承我人情,一直沒機會。他素性耿直,也很少摻和朝中之事。我已經和他打過招呼。最近戰事結束,正在查核登記村鎮人口狀況,你可以用這個去他那裏做個新。有了新戶籍,便誰也找不到你了。除非,你和紀青月走個正臉!”
“那你這裏呢?”
“明天上朝,諸汗國使節會索要你。我盡量拖延時間,你找機會逃走。到時候隨便拎個死人就可以解決!”
人命如草芥,可是如果我的命必須用別人的來換,那些道義就暫且放下吧!
楊不愁的舉動算不上光明,隻不過是個利益平衡,各求自保的結果罷了。可是,畢竟他幫了我的忙,而我並不想白白受了。
那一瞬間,我想過以身相許,風流一夜什麼的。畢竟他對我顯示我興趣。但是,在這個充滿算計的時候,很難說出什麼感性的話,創造出什麼曖昧的氣氛。而且,我也不可能上來就脫衣服摟住他!
他轉身出去,再不行動就來不及了:“楊不愁!”脫口而出的竟是路上叫慣的姓名,急慌下顧不了那麼多,拚命想憋出點什麼,腦子卻是一片空白。
他靜靜的站在那裏,留給我一個背影,不走,也不回頭。就那麼靜靜的等著。
“謝謝!謝謝你!”
簡單的致謝卻讓我如釋重負,我知道已經無可表達我的想法。他已經仁至義盡,而我也隻能做到這個地步。
“不用!”他低聲說,“等日子好了,帶墨墨回來看看吧。”
話裏透著詭異,卻說不清楚。我點點頭,忘了他根本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