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21 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2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上這個男人了。就好像看另外一個女人,我看著她從最初的認命,到後來的心動;看著這一對男女彼此交錯而過。綺綣纏綿的時候,男人想毀了女人,女人認命的麵對現實,沒有感情,隻有恐懼;留下了命,回到最初的原點,突然發現已經走了長長的一段路。男人就這樣用最愚蠢最莽撞的方式給女人留下印象。
每一次相遇,總是有一人心不在焉;每一次離開,總是有一人心心念念。恨過了,怨過了,咒過了,最後才發現——愛也過了!
也許他們最心心相印的時候就是在楊府的後院,那一次有了墨墨。
輕輕的拍著孩子,那張皺巴巴的小臉似乎沒有那麼醜了。在這段陰暗晦長的日子裏,它的存在證明總有那麼一些東西值得紀念。
洛玉簫,洛墨黎,阿洛,墨黎,莫離……
“哇——”墨墨突然大哭起來。是我的淚水落在它的臉上,好像很不招他待見,左右晃動著腦瓜,要把那玩意兒甩掉。
抹去淚水,“很好,寶貝!這東西不好,我們永遠都不要!”喃喃的說著,似是說給兒子,似是說給自己。燈火微微搖動,天明時太陽照常升起。
第二天,洛玉簫打點好行李準備回京。我告訴他,春大娘對我很好,我要留在這裏,以後他可以常常來玩兒。他也沒有很多話,隻是逗了逗墨墨。墨墨不合時宜的哭了起來,他到會自我解嘲:“看,孩子都不想我走!”
我道:“他不會說話,你怎麼知道不是不耐煩了呢?”
他的臉色驟變,看看四周的景致,白雪、白雪、白雪,“這個時候江南應該有綠色了。我在那裏長大,有機會帶墨墨過去玩兒。”
頭一次聽到他提起過去,又是一個不合時宜。笑著退後一步,該走了,送君千裏終須一別。今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洛玉簫站在那裏沒動,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墨墨不知道什麼時候不哭了,哼哼唧唧的找奶吃。
“我走了!”我正要催,他張口說道。沒等我說話,眼前已經是個修長的背影。沒有悲傷,沒有歡喜,隻有空蕩蕩的感覺……
“得得得”一匹健馬由遠及近,不知什麼事那麼著急。
洛玉簫的眼力比我好,看了一眼便說:“是楊不愁的人!”
說話間,那人到了眼前,翻身下馬,第一禮竟是給洛玉簫:“駙馬爺有禮!”沒容我細問,那人轉身對我躬身一禮說道:“楊將軍請夫人速速回府,即刻上京。聖上有旨,宣夫人覲見。”
洛玉簫道:“將軍不在沙棋關嗎?”
“駙馬爺,將軍動身已經有兩日了。請駙馬爺和紀夫人立即動身。”
人不能太鐵齒,不然總會讓你不如意。老天爺啊,老天爺,你是不是活的太久,有點返老還童呢?涮著我好玩兒是嗎?
春大娘堅持人老不離窩。我把所有的銀子都留給她,她一邊哭一邊說:“好丫頭,大娘在這兒等你啊!你可記得回來看大娘!”
哭的我眼淚嘩嘩的,墨墨更是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扯著嗓子幹嚎。洛玉簫已經習慣這個軟趴趴的家夥,抱在懷裏慢慢的哄著。
又是一乘馬車,又是馬車邊青色的人影,隻是物是人非,沒什麼好感慨的了!
楊不愁已經安排好包括奶媽在內的隨行人等,還留下一封信。大意是說:當初犧牲我純係無奈,他會向皇上說明,免了我的欺君之罪。紀家已經恢複門庭,想必我這裏也不會有大礙。一切放心,都包在他身上了。
行行複行行,車隊行進頗有章法。雖然不快,但是穩當有序。即使晚到也不會晚很多。我抱著墨墨,想著若是真的能平反對孩子也好。我可以不在乎,孩子不行。即使它將來不在乎,那是它選擇的問題,我現在不能讓它沒有選擇的機會。乖乖的坐在車裏,一邊留心周圍的景致路況,若是楊不愁說項失敗,我還要為自己留一手。
大概行了一半,眼看快到當年劫殺楊不愁的地方。中午的時候,車隊找了一個客棧打尖,休息之後繼續趕路。,凡是敢接近你的都會殺無赦!而後,她說她要去皇宮,宮裏已經被太師控製起來,她要暗中保護皇上。我知道,中了圈套。青月說,在宮裏一旦被太師發現就必死無疑,若是我和她一起去,將來成事後,或許還可以求皇上放了你。我曾經求過楊不愁,但是被他拒絕了。如果能讓皇上開口,或許也是一條道路。民間隻知道紀府被查抄,卻不知道為什麼。那時,我想紀家再如何出事,你畢竟已經嫁了出去,楊不愁總要保護你的。我也不知道他們……他們竟然出賣你!”說著,洛玉簫的拳頭緊緊的握在一起。
我邊吃邊聽,試圖處理成別人的故事。
“在宮裏,消息被封鎖的死死的,沒有外麵的任何消息。後來楊不愁破城,太師自殺,太後被送入冷宮。我見到楊不愁才知道,你逃到村裏,還有了……墨墨。那時,他說是我的孩子,我很激動,恨不得第二天就飛到你們母子身邊。可是第二天皇上論功行賞,把青月封為安平公主,還為我們指婚。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皇上震怒,楊不愁為我求情。才有了這趟沙棋關之行。皇上希望能讓楊不愁勸勸我,可是他們大概都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那些東西。”
他的下頜微微抬起,語氣間充滿激憤。我仿佛可以想見在他意氣風發的江湖日子中,那個桀驁的少年是怎樣的令人頭疼!
洛玉簫低下頭,喝了口酒,才自嘲的笑了:“大家都以為我很風光。其實,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娘不過是個妓女,我爹是個——”他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墨墨,苦笑著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誰!”
我尷尬的扭過頭去,他很快說了下去:“師傅在妓院裏有個相好,他出來的時候在後街撿到我,我才活了下來。後來,我換了幾個師傅,南疆北域的亂闖,才漸漸闖出些名頭。我娘很早就死了,但是如果他們知道我是妓女的兒子,會怎麼辦呢?”
我知道這裏有著森嚴的登記製度。他這種“瞞報出身”的行為會招來滿門抄斬的大罪。
“滿門抄斬我不在乎,也就是我一個人。可是我還說過,這輩子隻有你一個妻子!”他看著我,目光炯炯。我頭皮發麻:“你還說今後可以娶很多。那都是笑談,不作數的。”
洛玉簫搖搖頭:“為什麼不作數?作數。我說‘金盆洗手後’!但是,這輩子我都不可能金盆洗手了!”他目光淒愴,看著客棧門口。
我不敢順著往下想。
“紅錦!”他突然握住我抱孩子的一隻手,“我——”
“紀紅錦!”門口傳來尖細的驚叫,這個很久不曾聯係在一起的名字突然冒出來,讓人有些不習慣。我茫然的抬頭尋找。在一堆灰呼呼的人群裏,找到一個蓬頭垢麵的女人——上官飛花!
她的樣子頗為激動,我抱著孩子站起來,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忽生河東河西之感。曾幾何時,她是被護送珍視的寶貝,而我是淒惶逃竄的喪家犬。如今看她,分明是發配流放的女囚,而我卻衣冠鮮明的坐在人群之中!
“你、你沒死?”她尖著著,試圖衝過來。旁邊有押送的婆子,一巴掌推到她:“蹲下!”
我看看洛玉簫,洛玉簫站起來,走到婆子跟前塞了些東西,低聲說了幾句。那婆子看看我這裏,拎著上官飛花站起來說:“看在大官人的麵上,去吧!”
過兩天就是過年了,三九寒天,滴水成冰。一向養尊處優的上官飛花卻穿著薄薄的灰色囚衣,哆哆嗦嗦的走了過來。衣服上還有一些鞭子抽打的破裂痕跡,依稀可見黑色的血汙。
我在楊府後三個月與她相處的頗為不錯,而且若沒她送的三枚金葉子,也沒有我的今天。讓人送過一件暖和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把孩子交給奶娘,這才相對而坐。洛玉簫已經識趣的出去檢查車輛,準備上路。
“你、你怎麼?”青紫色的嘴唇哆嗦著,襯著蠟黃的臉色,好像一個五十多歲行將就木的老婦人。
我苦笑著說:“那天我逃出來了,在外麵躲到現在。後來將軍發現我的藏身之地,我現在也是押解回京的。”
她看看洛玉簫消失的方向,又打量了一下我:“你?這般押解?楊不愁對你倒很好啊!”說著眼睛已經紅了。
我道:“我在逃亡的時候無意中救了楊不愁一命,在我定罪之前他不能撕破臉吧?若說對我好……”我一努嘴,“這個人,對我不錯。”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你、你們——你都知道了?”
唉!我倒希望自己永遠不知道。還是點點頭,推過去一碟茶點,到了一杯茶水:“吃點吧。”
“什麼時候知道的?”她小心翼翼的問,神情仿佛獵人手下的小鹿。我忽然想起她趾高氣揚搜查房間的樣子,心裏又是一歎。
“被劫後就知道了。”
“這麼說,回來的時候你什麼都清楚?”
“知道。不過事情發生了一點變化。你知道嗎?當時我是想跟著他跑的。”
“啊?難怪楊不愁和紀家都沒拿這個做文章!”她喃喃的說。
我苦笑著告訴她:“你別忘了,我根本就是假的。無論楊不愁還是紀家,都不會為我說話的。更何況,若不是我,楊不愁怎麼能在太師的眼皮底下光明正大的出城呢?”
一句話似是觸動她的心事:“楊不愁!他——好狠!”原本蠟黃的雙頰突然遍布紅暈,細看之下,眼中泛出根根血絲,整個人恍如厲鬼在世,“我對他那麼好,他卻逼死我父,滅我滿門。直到出城我都相信他總會顧念夫妻之情,救我出來,可是——紅錦,他好狠!他要我充軍,做軍妓啊!”
我聽的手腳發涼,這本來是我的結局。我何其僥幸的逃過了!在最初的最初,我不過是抱著大不了一死的想法掏出生天的。若是如飛花這般寄托於人,此時恐怕早就——
端起一杯暖茶,蒸騰的熱氣似乎可以溫暖陣陣寒意。飛花似乎忘了,我們的婚姻本來就是一場交易,一場較量。楊不愁始終站在搏殺的邊緣。他不殺死別人,就被別人殺死!
太師自殺後,詔令誅滅九族。九族之外三代以內,無論男女一律流放充軍。上官飛花本在斬首之列,卻出現在流放途中,應該是有人求情了。
可是這點溫情,對這位不知人間愁苦的大小姐來說似乎遠遠不夠,也無法接受。我甚至懷疑她能不能活下去。
“飛花,或許馬上就要大赦了。你又可以回來不一定呢!”
上官飛花搖搖頭:“你知道為什麼楊不愁也留不下我嗎?”她神色迷離,好像自說自話。臉頰上的紅暈愈發的明顯,“當時,皇上緊閉內城,堅守不出。楊不愁離京城越來越近。父親要我以楊不愁妻子的身份進宮送假消息。在皇上出來見我的時候,伺機刺傷皇上。到時自會有父親安排好的內線把毒藥給皇上服下。”
我驚呼:“可是,不管成功與否,你都會——”
上官飛花搖搖頭,好像說夢話似的喃喃道:“那有什麼辦法呢?一邊是丈夫,一邊是父親。我總要選一個啊!我知道不愁身邊有紀青月照顧,將來就是死了我也不在乎了。”
如此看來,上官飛花根本就沒有害人的心思,那時的她根本是一心求死!我為她不值!也為她心痛!
“沒想到,紀青月不在不愁身邊,皇上沒有出來。出來的是她假扮的宮女,我認出了她,還沒說話,便被打暈,一直關在宮裏。後來,紀青月向皇上獻計,把我押上城樓,逼迫父親投降。父親竟然說我已不再是上官家的女兒!還派人射我!若不是這位洛大俠把我拽回去,我就死在紀青月那個賤人手裏!”她說的咬牙切齒,我也拿不穩手中的杯子。
“那個賤人肯定不想我好死。不愁求情的時候,她也跟著求情。現在好了,不愁要買她的人情,我還要在邊關受折磨!紀青月!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上官飛花歇斯底裏的喊著,瘋瘋癲癲的樣子驚動洛玉簫和婆子。兩人各自分開我們。我看著上官飛花披頭散發的樣子,知道,她肯定活不久了!
這些話可能在她心裏憋了很久了,說出來——這口氣也到頭了吧?
她恨楊不愁,可是最恨的還是紀青月吧?不然何以在神智昏迷的時候,把所有的責任推到紀青月頭上呢?
愛之一字,有多少是非可以說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