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8 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57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白天被上官飛花一鬧一砸,人反倒精神了。收拾完了已經入夜,看了會兒書才迷迷糊糊的睡下。
    “咣當!”又是砸門的聲音。我反射似的從床上蹦起來,暈頭轉向,好半天才辨清南北。一股酒氣撲麵而來,床前站著楊不愁!
    大概他進門時就已經驚動了外間的侍女和仆人,喜顏怯生生的掌著燈,站在屋角。一副隨時準備逃跑的模樣。陸續進來幾個仆人,屋內的燈火更加明亮。這是我頭一次看見丹鳳眼裏的眼珠,通紅通紅的,掛著血絲。鼻孔呼哧呼哧的噴氣,鼻翼呼塌呼塌的翕動,酒臭熏天。
    “賤人!”他指著鼻子罵我,“我怎麼養了你個賤人!”說著伸手一掌摑了過來。
    我心裏一驚,隨即冷靜下來,他遲早要知道我和洛玉簫的事情。這時候來,已經不早了!
    但是,我不想再挨打了。挨打是為了活下去,但是被打死就不值得了!我更不想死在一個酒鬼手裏。
    更何況,我已經知道,在這個院子裏楊不愁不是最大的,他還要受製於某種勢力。上官飛花雖然對他癡迷,卻有自己不可逾越的底線。這個底線目前卻是楊不愁的忌諱,我的機會!
    男人的野心往往成就的是女人!
    那一瞬間,我真的成了黑山老妖!
    連日奔波讓我瘦了不少,伸手也靈活許多。一個地滾滾到床的另一邊。伸手一推,床邊是虛空的,想都沒想,單手一撐,拿出玩兒單杠的架勢,蹦了出去。帳幔翻滾,身後是楊不愁追殺的動靜。繞回床邊,才看到他似乎用力過猛,已經趴倒床上,正罵罵咧咧的和亂七八糟的被褥作戰。
    四下一踅摸,出去也會被抓回來。與其披頭散發的被人恥笑,不如背水一戰。今晚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本想去拿掛在牆上當裝飾的寶劍,一瞥眼看見他靴子裏從不離身的小匕首,剛剛露出一個頭。紅色的寶石閃著誘人的光芒!
    楊不愁已經掙紮著翻身,事不宜遲,我想都沒想就撲了過去。左胳膊肘一肘撞在他的胸膛,趁他抬腳倒下的功夫,右手一拽——拽了個空!
    腦子嗡的就大了。下意識低頭去找匕首的位置,留出一個空白。他是武將,反應比常人都快,趁著這個空白,迅速反掌拿住我的左手,喝問:“幹什麼!”
    耳鼓震的嗡嗡響,我的心反而平靜下來。這時,右手已經順著目光摸到匕首。隨著他的大喝,我的手臂好像突然灌滿了力氣,伸手一拔,“噌”——匕首帶了出來。
    就勢一撲,借著自己身體的重力,而他重心不穩的時候,把他壓在床上。我上他下,重要的是我的匕首在他的脖子上。方在此時,喜顏等人才驚呼出聲:“將軍、夫人!啊——!”
    “閉嘴!”楊不愁比我冷靜的多。喝住他們,看著我道:“你要謀殺親夫?就憑這?”眼皮向下一撩——
    我順著看去,額頭變作壯麗的廬山,瀑布巨汗三千尺:匕首還沒出鞘呢!
    他冷笑一聲,就要起身。“繃——”的一聲清吟,寒光一閃,一抹紅花綻放,半截出鞘的匕首搭在他的脖子上。脫鞘的時候,貼著他的肉,劃破了一處。
    “對不起,太緊張了!”我試圖微笑著說,“你最好不要亂動。我拿不穩!”幸好我玩過軍刀,大致了解繃簧的作用。關鍵時刻還算及時找到,彈了出來。
    右手壓住,左手甩掉刀鞘。
    楊不愁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眼睛在匕首和我之間打轉:“你敢威脅我?”
    “不敢!狗急跳牆而已!”
    一邊說著,一邊逼著他仰麵躺下。我湊近了看他,一直看不清的丹鳳眼還是很難看懂。隻有脖子上不斷溢出的血花,紅的刺眼……
    “你、你幹嘛?”
    我隻是伸出舌頭舔幹淨了那處傷痕,他結結巴巴的喝出來,隨即罵道:“妖婦,賤人!”
    “嘴巴放幹淨點!”我壓了壓手中的匕首,早就換了一個完好的地方,免得擴大他的傷口:“你以為我現在會拿雲南白藥給你止血嗎?還大將軍呢,你不知道人的唾液可以止血嗎!呸!”我惡狠狠的吐出口中唾液,做無比厭惡狀。其實我也沒想那麼多,隻是看著礙眼,就舔了。
    我知道,我是黑山老妖。
    “你們都退下。”我盯著楊不愁說道,“想讓將軍完好無損的,就給我出去!”
    身後安靜了一會兒,傳來或輕或重的腳步聲。院子裏腳步雜遝,不幹我事!
    等到一切都安靜下來了,我才對楊不愁說道:“楊將軍,得罪了。”說畢,突的站起來,手腕翻轉,刀刃向己,刀背向他,雙手捧著遞給楊不愁!
    “你、什麼意思?”楊不愁慢慢坐直身子,不忘打理自己淩亂的衣袖。動作緩慢而謹慎,仿佛隨時準備出擊的豹子,全身的毛都乍著。
    我退開一步遠,說道:“表明一個誠意,請將軍少安毋躁,解決當下的問題。”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能用那麼平靜的口吻說話。
    “當下的問題?”楊不愁接過匕首,把玩兒著,“用這種方式求饒?”
    我笑了,說道:“我命如草芥,死不足惜,求饒不求饒的尚在其次。如今最重要的是將軍的清名,還有——”我頓了一下,下麵都是猜的,但願猜準了:“還有皇上麵前怎麼交差!在這個時候,將軍更不想惹什麼麻煩吧?”我說的模棱兩可,因為我也不知道具體朝局究竟如何。
    “你不要自以為是了。”楊不愁不屑的掃了我一眼,讓我覺得他手中的匕首隨時可能飛出來刺入我的心髒,“紀家不是隻有你一個女兒!”
    “嗬嗬,”我笑起來,腦子一片空白,隻知道不停的說下去,“女兒是有兩個,指婚卻隻有一次。不知道將軍怎麼解釋我因何死亡,或者告訴皇上是誰、為什麼劫走我?!”
    楊不愁,你若是敢現在和太師掰了,就不至於留我一條命,還任上官飛花那麼猖狂!
    紀府和太師府在朝上勢同水火,大將軍在軍中威信深重,皇上早就想親政,太後卻不想放權。兩派人都想拉攏大將軍,大將軍卻八麵玲瓏,即使軍權被奪,也不肯得罪任何一方!
    這些是我在紀府的時候,聽家人零星講起的。
    我的婚姻便是這一切爭奪的妥協產物。
    楊不愁看著我,向前踏了一步,我本能的後退,換來他眼裏真真切切的不屑。此時,我發現我真的可以看見他的眼睛了!
    “你要什麼?”
    深吸一口氣,我道:“你讓我以紀夫人的身份留在府裏,承諾永不傷害我——不管將來發生什麼!”
    楊不愁嘴巴一歪,好像聽見什麼笑話:“永不傷害?你以為我肯嗎!”他的口氣惡狠狠的,好像隨時準備撕了我!
    我想起洛玉簫的誓言,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至少我現在還可以要求!”
    沉默降臨。他沉默的時間越長,我就越篤定。隻有在乎,才會引發思考。隻不過思考的結果可能是,他準備隨時毀約。
    其實我要的也是權宜之計。
    他緩緩說道:“你以紀夫人身份留下來……繼續給我抹黑嗎?”
    我道:“當然不會!我和洛玉簫之間不會再有任何事情!”
    楊不愁冷笑道:“你們紀家和無影劍瓜葛很多啊!”
    我低頭報以沉默。
    感覺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了一會兒,就聽他說道:“好,我同意你以紀夫人的身份留在府裏……,永不傷害你!你也……別忘了自己說的話!否則——”下麵沒有說完。我若違約,他就違約,公平無非是彼此鉗製。
    看他離開,我突然不怕死的叫住他:“等等!有件事提醒你,我嫁的是洛玉簫。你應該記得,拜堂的時候,你沒在我的對麵,蓋頭也不是你揭開的!”
    “你——”他憤怒的轉身,我挑釁的揚起下巴!姑奶奶從來不偷人!
    “嗖!”寒光一閃,耳邊一涼,匕首擦著我的臉插在身後的牆上。楊不愁半邊臉的肌肉哆嗦著。我機械的移動著雙腿,走到牆邊,匕首已經沒入牆壁,隻留一個把柄。
    “多謝相贈!”我摸摸匕首,佯自鎮定,“改日定會取下,留存、紀、念!”
    哼!他轉身離去。“滾開!”院子傳來怒喝!
    我頹然的坐在地上,手腳不停的發抖,連頭都無力的想耷拉下去。
    “夫人!你的臉——”喜顏進來,看見我的模樣驚呼。
    就著鏡子一看,臉上劃了一道淺淺的傷口,是方才匕首留下的。
    指腹輕輕的抹過,不疼,隻有火辣辣的感覺,和眼眶裏一樣,好像著了火!
    烤幹了,我的淚!
    睡了三天,才感覺好些。除了腿繼續疼之外,其他的就像這初冬的太陽一樣,舒泰的不得了。
    我這裏形同軟禁,除了一日三餐有專人送來,便是負責灑掃的仆人都不許出去。到了門口,自有人接應,把東西運進運出。
    喜顏他們很難開心,我也不強求。這地方雖小,卻是我最後的容身之處了。那一夜,幾乎用盡了我所有的勇氣。但是同時,卻帶給我不同的刺激,包括舌尖舔在他的喉頭,略帶甜腥的血花落入口中時的感覺。
    這兩天,我總是看著那把匕首發呆,上麵的紅寶石圓潤而堅硬。讓我不由自主的撫摸它,愣愣的發呆。
    我不想,也拒絕去想外麵的一切。楊不愁,洛玉簫,上官飛花,紀青月……
    “夫人,紀大小姐來了。”喜顏已經不再怕我,上來輕聲稟報。
    哦?她怎麼來了?還是楊不愁有什麼事?
    “聽說妹妹身體不舒服,姐姐特地過來看看。”紀青月坐在我麵前。
    舒暖的陽光下,她的頭發泛出一點點烏金色,所有的頭發一絲不苟的抿在一起,和我的零亂相映成趣。看著影子裏,自己披散的頭發飛起些許碎絲,在光影中隨風跳動,我伸手抓住一些,拿在手裏把玩兒。這才回道:“多謝姐姐。已經好多了!”
    她看看我,眼裏有同情有了然,慣於握劍的手伸出來,一隻碧綠如水的玉鐲赫然在目。我記得,那是紀夫人一直戴在身上的。
    她是親生的。
    她喝茶的姿勢很優雅,不愧是禮部尚書的女兒,即使行走江湖,也無法抹殺天生的高貴和後天的教養。
    不過,目前看來,我們兩人都在等對方說話。我隻好略盡地主之宜:“姐姐……吃蘋果嗎?”
    寶藍色暗花蜀錦鋪著的桌麵上,放著一盤水果。上官飛花很照顧我,這兩天送來不少好東西,楊不愁保持緘默。府裏形成一種奇怪的“和諧”氛圍。
    “多謝妹妹。”她客氣的推辭。
    我手裏隻有一把正在把玩兒的匕首,隨手拿起來,彈開鏰簧,轉著圈的削起來。沙沙沙的聲音在我們之間斷斷續續的響著,我的技術不好,深一下淺一下,總是弄斷。
    她隻是看著我,也不吭聲。
    削到一半的時候,她似乎忍無可忍了,“這把匕首……”
    哦?又斷了。我索性揮了揮手裏的玩意兒:“好看吧?不過我不太會用。”
    她道:“和將軍身上的那把——很像!”
    “是嗎?”我漫不經心的回答。試圖把她的話理解成,將軍身上有很多把匕首,我這把和某一把很像。那我就比較抱歉了,誰知道你說的哪把啊!繼續奮鬥在蘋果上,沙、沙、沙!殺、殺、殺……
    推辭了一會兒,她接過我手裏坑坑窪窪的蘋果,笑著說:“謝謝妹妹。不過,將軍那把匕首斷不會用來削蘋果。”
    我拿了一串葡萄,一顆顆塞進嘴裏,道:“當然,我手裏的撐死了也就是金盆洗手解甲歸田什麼的。”
    開個玩笑,沉滯的空氣輕快一些。
    紀青月吃了兩口,放在手邊的鎏金細瓷白玉盤裏,說道:“我這次來,一是看看妹妹,二是——關於洛玉簫的。”
    我的手頓了一下,又塞了一個葡萄,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以為這是默許,繼續說:“三天前,洛玉簫依約到了衙門投案自首,將軍親自過問的案子——我也在。”
    這是不是表明她什麼都知道?我連臉紅都不會了,吐出葡萄籽,撒進手邊的青盤。紫色旋紋燦錦織就的華服,留了個衣袖在桌邊,和寶石藍色相輝映。
    “他什麼都承認了。包括、包括頭天晚上來找妹妹。”她看看我,我衝她笑笑,遞給她一串葡萄。她尷尬的躲開眼睛,“不過當時沒有外人,但是將軍很生氣。後來我有事離開一會兒,再進去的時候,玉郎的骨頭都被打斷了。”
    葡萄很甜,紫紅色的汁液從我的指縫間流出來。纏纏繞繞落在身上,混著紫色銀色的絲線,消失不見。
    男人之間的鬥氣,女人很難明白。就像我不明白洛玉簫為什麼不隱瞞一樣,他難道不知道惹怒了楊不愁會讓我很麻煩嗎?還是——
    他想拉我一起死?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