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垂，午夜的燈紅酒綠已略顯淒清。
    清秋扶了扶過大的黑框眼鏡，換下製服，背著自己的小包包走出了“仙樂飄飄”啤酒屋，看了看手機，已經快午夜兩點了。
    對於一個單身女孩來說，這個點確實是太晚了些，她一直都是上晚上6點到8點的班，但是今天夜班的小樂不舒服，而她還沒有開學，所以，答應代她的班。
    啤酒屋的後麵是一條冷清的小巷，和門麵的金碧輝煌截然不同，這裏是陰暗的，甚至是帶著危險的，但是她卻必須從這裏繞一百米到前麵才可以坐車。
    小巷的陰森昭示著一種慘淡，每隔二十米才會有一盞路燈歪歪斜斜地照著，蒼白色的燈光隻能照亮周圍三米之內的景物，惠及不到更多。
    在距離啤酒屋五十米遠的距離，像是驗證心靈感應般的，清秋聽到了一聲微弱的呻吟。
    是的，她的運氣就是這麼衰！看著眼前這具血肉模糊的軀體，她忍不住歎息了。
    這應該是個很年輕的男孩才對，高壯的身形因為痛苦而在地上蜷成了一團，從胳膊上那三寸長的傷口流出來的血量是驚人的，仿佛是炫耀他旺盛的生命力一樣，黏糊糊地沾染了整個破爛的衣衫。
    他的身後有一道模糊不清的血印，拖了足足有五米多長，能看出來他是在爬到這裏後才暈倒的。
    “唉！”
    清秋的歎息更深了，救和不救的觀念在她腦海中激烈地掙紮著。事實告訴她，眼前的男孩在半夜兩點鍾被人砍倒在血泊裏，一定不是什麼好人。如果不救，再拖個幾小時，小命垂危是必然的，他還那麼年輕……可是救了他很難說不會為自己惹上什麼麻煩，在這個複雜的社會中，能夠保全自己的最好方法就是對麻煩人物敬而遠之，明哲保身。
    向前移動的腳步被腦海中閃過的“工高”破爛的校服硬生生地止住了，他畢竟還隻是個高中生啊！
    唉，算了！清秋一直覺得雞婆會是自己最致命的弱點。也許他會看在她救過他一命的份上，不太為難她吧？而且，經曆了生與死的考驗，也許他會從此意識到生命的可貴，不再胡鬧下去了，她也算是為自己積了一次陰德了，不是嗎？
    再次歎息了一聲，她走到那血人前，彎腰把他扶了起來。天！他大概有一百八十三公分左右吧？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她不到一六O的身體上，脅迫的意味濃重地讓她皺眉。
    “我靠！”模糊地咕噥出一句髒話，龍願蒲扇大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掐向了那纖細的頸子。這群王八蛋，偷襲他也就算了，居然還想廢了他，他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你在幹嗎啊？我要背你去醫院，恩將仇報的家夥！”
    一不留神被逮個正著，清秋一口氣沒喘上來憋紅了整個小臉。幸好這家夥已經被揍的沒力了，不然她現在非得陪他躺在這裏不可！
    唉，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啊？第N次地歎息，她拍開那雙不知道感恩圖報的大手，開始一步一步向巷口挪去。
    不是害他的？！龍願模糊的意識錯亂了一下。但是，醫院？哦，天，饒了他吧！腦海中迅速地閃過了母親那張淚水漣漣的臉，他厭煩地聳動疼痛的眉毛。
    “我不去醫院！”
    這是他完全暈倒前的最後一句話。
    “不去醫院？”清秋瞥了一眼他身上的“工高”製服，也是，這樣的事情如果被學校知道了，不開除才是怪事呢，算了，她就好人做到底吧。
    又是一聲深刻的歎息。
    “操！你們這群王八羔子，犯在老子手裏，非廢了你們不可！”
    惡狠狠地低咒醒來，龍願覺得自己全身上下一百零八跟骨頭仿佛被人敲碎了重組一樣，沒一根是自己的。
    “我以為，你會先感謝我的救命之恩呢。”
    溫潤的聲音在耳邊涼涼地響起，龍願愕然地抬起頭，然後，他便發現自己遇到了十八年來此生最大的震撼！
    美！真是一個美到極致的女孩！
    去他的豔若桃李，冷若冰霜，眼前的這雙靜若秋水、亮若星辰的明眸就算是找遍全天下的形容詞也難以形容那婉轉流瀉的深智絕慧。
    “正點！”他忍不住驚歎出聲。
    “怎麼？還痛嗎？”清秋勾起唇角淡淡笑了，斜倚在門棱上睨看著他，手裏端著一碗剛剛熬好的熱氣騰騰的小米粥。
    “是你救了我？”
    龍願沒有發現自己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這張精致美麗的麵容，好細致的皮膚，吹彈可破，也許比他還年輕呢，但那股沉靜的氣勢卻不容忽視。
    “恩。”清秋微曬，“不然，你以為自己在天堂嗎？”
    “剛剛，我確實以為自己蒙主恩召了。”
    他老實地回答，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身處一間陌生的小套房，鵝黃色的窗簾，簡單的紅木家具和書桌，就連自己身下躺的單人床也是暖暖的鵝黃色，薄薄的棉被滲透出絲絲清淡的幽香，他情不自禁地深深嗅了兩下，感覺到一種說不出來的溫馨與安寧。
    他有些怔楞，渴望已久的溫情竟然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得到，也許他真的還在天堂沒有醒來吧？靠！如果天堂真的如此美好，他早就去找上帝下棋了！
    又在發呆！從他醒來後這種狀態似乎一直都在持續著呢，有時候真的會懷疑他的腦袋是不是被揍傻了。
    聳了聳肩，清秋看向他已經細心包紮好的手臂，“喝點稀飯吧，你會舒服些。試試看，能動嗎？”
    受傷的隻是右手，左手還是可以動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可恥地搖了搖頭。
    輕歎一聲，清秋直接舀了一勺稀飯送了過去，瞧她替自己招來了什麼樣的麻煩？
    龍願的臉可疑地紅了紅，乖乖地張開嘴吞了下去。清香粘稠的液體滑下喉嚨，讓他精神一振。寧謐溫暖的感覺悄悄從心底溢出，他不覺心酸地微紅了眼眶，貪戀著這份矜淡的舒適。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受傷？”
    龍願忍不住打開沉默，他很好奇。眼前的女孩一點都不多話，沉靜地仿佛所發生的一切都理所當然一樣。如果是別的女人，不是嚇的尖叫就一定嘮嘮叨叨地早就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淩晨兩點，一個高中生被人砍翻在暗巷裏，能有什麼好事？”
    “你？”龍願惱怒地揚起眉，卻又不能不承認她說的有理。確實沒什麼好事，就算她不伸手救他應該也不為過。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聰明的女人比紅顏更禍水？”他就是受不了她微諷的語氣。
    “如果沒有我這個禍水，今天你的父母就該在報紙上見你了。”清秋冷笑，人做錯事情並不可悲，可氣的是錯了之後還拿無數條理由來為自己脫罪。
    父母？他的腦海中迅速地閃過一雙冷漠的眼和一張總是淚水漣漣的臉，一股憤恨脫口而出，“沒事提不相幹的人幹嗎？”
    不相幹的人？清秋的眼底滑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深銳。
    “你一晚上沒有回去，要不要打個電話回家報個平安？”她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被揍成那樣，手機還留給他才怪。
    龍願沉默地接了過來。
    “你先休息會，我一會要出去買點材料。”收拾好碗筷，清秋體貼地準備轉身離去，留給他足夠的私人空間。
    走了兩步，她突然回首，清亮的眼眸有著罕見的認真和銳利，“如果你真的想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我希望你不要為我帶來太多的是非，謝謝！”
    龍願第四次呆住，已經撥好的號碼卻怎麼也按不下去。他確實是想讓他的兄弟們查一下到底是哪個小子在害他，隻是，她怎麼知道？
    目送著那嬌小的身影，他突然叫道：“等等！”
    清秋移動的身影頓了頓。
    “謝謝！”他低聲道，“謝謝你救了我。”
    微轉小臉，清秋笑了。
    “不為任何人，隻為自己，你也應該好好地活著，不是嗎？”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燦亮而又寧和的笑容？眼角眉梢洋溢的對生命的熱愛和溫情靈動了整張小臉，龍願突然覺得自己願意拿全世界來換取她此刻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