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安逸短暫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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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朗、漠朗!快來!”
     水藍色夾綠的天空就像我最喜歡吃的孔雀的肚子,羽毛一片片鋪展開來,勾勒出魅惑的晴朗,再加上……幾片白色的豆酥糖點心似的雲朵,嗚……多麼豐盛的一餐!
     但是!但是!
     我現在居然像一隻愚蠢的狗一樣在宮外的草地上狂奔——追逐著許緣和許緗不斷拋出的象牙雕花盤子!
     太丟臉了,被愚蠢無知的邊疆人類呼喚著:“快點啦,不要咬著盤子不放啦!”或者是“那邊,那邊!快!”
     我一隻即將成仙的高級狼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漠朗,漠朗!快點,接到這個就請你吃犛牛肉!”
     犛牛肉?!真的麼?!
     等等我,我來了!
     ……
     我虛籠著一件華麗的孔雀藍色長袍躺在軟椅上剔牙,不時張嘴接住許緣丟過來的提子肉。
     “漠朗,你不能換件袍子麼?這件就這麼好看麼,我讓哥哥派人做新的給你好不好?”許緣嫌棄地揪著我的外袍一角,蹭到我的身上,黏糊糊的手直往我身上蹭。
     我伸嘴作勢要咬他,說:“鄉下人懂個屁,這是源朝內宮織造做的禦用皇袍!”我抻抻被他壓皺的袍子,再把被他抓在手裏玩弄的發絲拯救出來。
     “源帝、那個統一單世大陸做過兩次皇帝據說是永生的血族的最偉大的女王?!”許緣整個人趴在我的身上,鼻尖都快戳瞎我的狼眼,激動地揪著我的領子。
     “幹嘛,你很崇拜她?”我皺著眉頭努力回憶著那個幾乎已經快消失在我的記憶裏的耀眼的男女難辨的帝王,“你不會想成為那樣的人的……”
     “為什麼,她那麼厲害啊。”許緣在我的示意下繼續剝提子肉給我吃,不解。
     “如果……成為那樣的人要以失去你的哥哥為代價,你還願意嗎?”
     “怎麼說到我了?”清淡的熏香飄在我的鼻端,原來是許緗批完奏折回來了。這個時候,已經是我遇到他們十年之後了,許緗在我的幫助下推翻了那個當年還得我差點丟掉老命的臭妖精,自己當了皇帝。許緣這個傻乎乎的家夥,連官都懶得做,隻當了個閑散王爺,天天在宮裏鬼混……當然,是跟我鬼混。
     “就說到源修語,順便說到你。”我閑閑地回道。
     許緗在宮女的服侍下褪下龍袍,也擠到榻上,剝提子給我吃。長長的鳳眼微微眯著,用餘光看我:“源帝?嗯……厲害的人。”
     “算啦,下次再講這個吧,漠朗……變成原形吧,我想睡覺。”許緣推推我,揉著眼睛說。
     我看著外麵黑透了的天空,心想也差不多到了休息的時候,便化了原形,隻是今晚我不能睡覺,我和那位隻活在傳說中的人物源修語女王約好了去狩獵——她喝血,我吃肉,我們是好拍檔。
     “去哪裏?”許緗在後麵抓住了我的尾巴,皺眉,“這麼晚去哪裏,不睡覺?”
     我在他的筆挺地鼻尖上咬了一口,皺鼻:“打獵。”
     “打獵?”一聽這個許緣來興趣了,一骨碌爬起來,眼睛閃亮亮的,披著一半的被子,白白胖胖的身體露在外邊。看得我口水一滾。
    許緣似乎看到了,紅著臉湊過來:“你就別去了……”
     我的鼻血啊!
     可是源修語脾氣很不好,惹毛了她,我可擔待不起……
     所以我還是狠狠心出了殿門,許緗什麼也沒說,這家夥從來不善言辭,尤其是麵對我的時候。
     外邊的宮人早被許緗遣散了,靜悄悄的,我把身上唯一的一件外袍褪下,今天還是有一點冷的,一陣風吹來許緗忽然彎腰咳了一聲。我皺眉,他本來就因為長年征戰身體不好,最近更是虛弱的要命。
     我回身把我最愛的外袍撿起來,披在他身上,說:“別等我,先睡吧,我明天下午才能回來。別跟許緣那小子一起睡,他晚上踢人,死疼。”想到許緣,我笑了笑。
     他的眼睛忽明忽暗地看了我一會,攥緊拳頭點點頭。
     其實在這個時候,許緗已經身體很差了,他原本修長有力的手心裏正攥著一塊濕潤的血塊,微微打著抖。可是那一夜在我的印象裏是少有的黑,所以我像個傻瓜似的對著他傻笑了一下,便奔進了夜色中。
    我的生命裏很少有這樣黑的夜晚,其中一次便是這一回了。
     後來,在等待許緣第二次投胎的兩百年裏,我想了許多事,可是大部分都是關於許緗的:他戴過的一塊雕龍的玉佩,他的一件湖藍色的長袍,那緞子又滑又細摸在手裏就像他的肌膚……但是總是些細枝末節,真正重要的,怎麼也想不起來。我無論如何也記不起我們第一次共同度的夜晚,也記不起他最美麗的一個笑是怎樣的勾魂攝魄,也記不起他登基的那天豔陽高照,他隔著垂在眼前的層層黑玉珠簾,隔著全天下匍匐在他腳下對他稱臣的人,衝著我眨眼……
     我統統記不起來。
     跟源修語打獵回來已經是傍晚了,還沒進殿門,宮人便抽抽噎噎地迎上來,連我旁邊的源修語都沒有看到,隻顧著哭。
     我心裏忽然一涼,抓著他問:“怎麼了?”
     “陛下,陛下吐血了……”那人抓著我的袖子,好像抓著救命稻草。
     “好端端的,怎麼這樣?”我無論如何說不出“吐血”兩個字,好像不說出來許緗就還是健健康康的一樣。
     源修語不愧是做了幾百年王的人,冷靜地說:“先進去再說,杵在外麵幹什麼?”
     “哦,進去,進去。”我走進內殿,許緣不在,隻有許緗一個人窩在被褥裏,挺拔的身體蜷在被子裏竟然隻有那麼小小的一團。
     我從來都沒注意到他這麼瘦了。
     許緗醒了,眸光平淡地望著我,笑了一笑:“回來啦。”幾句話而已,似乎用盡了力氣,我上去扶他起來。
     源修語走進來,看了他一眼,事不關己地說:“別擔心,一時半會死不了。”
     這話其實是很欠揍的,可是不知為什麼我竟大大鬆了一口氣。
     許緗倒是很驚訝的樣子,揪著我的衣袖,少有的緊張地問:“這是……源帝陛下麼?”我聽到他緊張得咽口水的聲音,笑了,點頭:“是啊,是源修語。”
     “我怎麼了?”源修語湊上來,很不正經地細細打量他的臉,摸摸自己的下巴,“嗯嗯,好一個美少年……”
     “……你可以滾了。”我頭也不回地說。
     “小狼崽你偏心!氣死我了,不理你了!”背後某人的聲音越飄越遠,漸漸聽不到了。
     “源帝……”許緗很不放心的盯著她消失的方向,看著我,又咳兩聲。“別管她,她自己會找地方睡的。”我幫他掖好被角,摸摸他的臉——一向溫熱的肌膚此時有一些涼,襯著我本就高於常人的體溫更加顯得驚心。
     我努力露出一個笑來,順順他的頭發:“睡吧,明天叫修語幫你看看。”
     他疲倦地點點頭,閉上眼睛。
     我的腳跨出巨大床幃簾幕的時候,聽到他說:
     “漠朗,我想禪位給許緣,你幫我照顧他,好不好?”
     我身子一僵,沒說話。
     “我知道的,你隻喜歡他的。
     把他交給你,我放心。
     畢竟我隻有他一個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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