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明心  第六十九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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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兒名義上的周歲誕辰——六月十四,在一堆大人的焦頭爛額中度過。
    那日大清早,奶娘奚氏抱著啼哭不止,昏沉委頓的斐兒找到映岫堂,身後,跟著被我安排在別院,專司洗尿布的“忍者神龜”,任歸大公子。
    眼前女子鬢釵散亂、汗濕發背的模樣,哪裏還有身為桃族妾室的端莊風範。我很感動——看得出,她是真著急。
    接過孩子滾燙滾燙的小身子,聽那喉裏哭聲歇斯底裏,已是沙啞;紅紅翹翹的小巧薄唇抽泣不斷,間或呢喃著:“丟丟,丟丟……娘……”
    心髒仿佛被狠狠攥住——那是由一個孩子對我的全心信任依戀,及我對這孩子莫名傾心的擔憂疼惜結合成的,陌生而刻骨的深情。
    聽奶娘說,斐兒自我走後,吵著找爹娘,老想往地下跑。昨日近傍晚時在偏西的日頭下,於院中走了幾圈,又吃了冰鎮蜜桃,晚上開始就一直不安穩,到下半夜更是燒起來,大哭不止,吃下去的東西盡全嘔了。
    別院裏沒主子,奶娘人微言輕,說不動下人找大夫,一時失卻主張。全靠任歸提醒,想起我曾囑咐的話,於是天方明便帶著孩子,由任歸伴護,直奔繡坊而來。
    斐兒口裏直喚“丟丟”,喚得雲隱無措,動容。
    他抱著孩子輕輕拍哄,向來風清淡然的俊朗眉目間蘊滿寵溺,弱冠氣質驀地添上為父者才有的成熟。我在一旁看著,欲要歎息,又不禁悸動。
    大概是菊影之香略起療效,斐兒泣聲漸止,陷入沉睡,隻是身子依然高熱,小眉頭緊緊蹙著,令人擔憂。
    “你們全在院子裏站著作甚?眼看太陽當頭,還不快將孩子抱進屋去,仔細別再中暑!”任歸突地出聲,閑閑扇著他花裏古梢的華衣袖子,隻是這麼往庭中一站,打骨子裏風流,顯透不羈,“你堂堂桃族長公子,本事通天,什麼大夫請不來,還做這愁眉苦臉……給誰看呢?”
    這般鬧一陣子,大家總算想起生病得請大夫,這是常識。
    雲隱雙眼深深朝任歸望去,被對方還得燦然微笑。
    他薄唇啟翕,似想說什麼,瞳光閃爍。頓了頓,斂下眸,依舊什麼也沒說,隻是抱著斐兒歎息轉身,往辦公時的賬房行去。
    大家如被定身咒所縛,一瞬間,個個皆如木人般僵直原地——除了我,和雲隱。
    ……廊簷下,高挑纖長的身影,嫋然玉立。
    雪色華服金絲勾腳,墨染的烏絲風中揚逸。朝陽臨照,或衣或發,都如佛光鍍罩,熠熠生輝;
    他一步,一步,從簷下踱出,光影輪換,似乎所有瑰麗刹那皆齊集到那張絕色的麵上,遏風,無聲。
    我,隻聽見自己心跳促急……
    雲隱低頭拍撫斐兒,麵無表情;
    桃知繆因熬夜倦倦的眸,光華乍現,喉頭響動半晌,才艱澀滑出幾個字:“美、美、美、美、美……美人!!!”
    我吃驚這突然消失的人,為何又於此時此地突然出現……習慣性想上前喚聲“師父”,又省著自己此刻身份,於是立待原地,對他淺笑不語;
    任歸瞪大眼,愣怔片刻,眼中滿滿驚豔,舉止間卻收了風流,臉上掛起意味不明的笑:“閣下是……”
    “靈溪,顏無歌。”
    “哦噢……”任歸笑得更加燦爛,廣袖一甩,抱拳深揖躬身,“顏先生?竟是顏先生!久仰先生大名,不才晚生,崎川任歸。”
    我心下冷笑,誰也知道,崎川望族,乃是五大貴族之一的晉氏!
    “崎川任歸”?哪個“任歸”?東宮座下五族侍讀之一的晉氏長公子——晉仁規麼?!
    師父掩得仔細,卻仍未掩下那滿目複雜情緒,似優愁,似無奈……他自嘲抑或譏誚:“崎川的人……也罷,命運如此,該來的總會來,怎麼躲,也躲不掉。”
    說著,走到雲隱身前,探手覆上斐兒額頭,看了看孩子臉色,道:“疰夏而已,不礙事。這孩子本就體弱,切忌暑氣冷食,以免更傷脾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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