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雲隱、斐兒解毒以來，顏無歌一直不曾離開斐幹。沒人知道，那間被院內仆眾傳說不幹淨，集體避而遠之的屋子——東廂，竟有住人。
    有鬼沒鬼我是不清楚，就算有，卜占驅邪功力極深的師父也早該將它們弄除幹淨。
    他飄飄渺渺行至廊下，推開廂門，白衣消失在窗格後。
    我心中思慮翻滾，卻句話說不出來，幽歎——隻怕再過幾日，我這師父，搞不好真會與東廂那些靈異鬼怪變成同類……
    同日午後，分家桃府西園傳出噩耗——桃十三桃知昌嫡妻季氏，因產後崩症不治，在這最為美麗絢爛的雙十年華，香消，玉殞。
    桃知昌侍妾奶娘寧氏很快被府內侍者接走——按規矩，她得去靈堂，為病逝的大夫人守靈。
    三個月來，斐兒重了不少。皮膚嫩嫩白白，粉嘟嘟一團裹在棉質繈褓中，眼珠子滴溜溜伶俐轉著，澄澈，清亮。
    他已不像方出生時那般愛哭，嘴裏咿咿唔唔低聲哼著，被大人拿手指在鼻頭一點，就敞顏笑起來，渾然不知世事的無邪純真。
    我縮在榻上，將這寸膚盡是濃鬱奶味的孩子摟緊在懷，小小身子如暖爐般溫熱而柔軟。
    然而，為什麼？
    好冷……
    心上似白霧彌漫……麻木，疼痛，十分空白……
    那個有著雙清淚明眸的女子……這麼突然，不在了？
    斐兒……
    怎麼辦？
    你的娘親走掉，從此，再也回不來……
    一個外力輕柔卻堅定地想要與我爭搶斐兒，本能地不肯放手，雙臂收得更緊。愕然抬頭，榻前米色披風帶雪，久違菊香隨著那個日夜思念的麵龐，束縈我心。
    雲隱……
    他輕蹙眉，凝視著我，平靜麵目下溢出絲許強抑的苦惱神色。
    修長臂膀環起斐兒，這次，我順從放手。
    接下來，心神一恍，不由自主撲上前，死命箍緊那人的腰。埋首於熟悉溫暖的懷抱，什麼生離死別，什麼孤寂悲傷，統統都被似有若無的菊香衝淡，煙消雲散。
    “生死有命，小妹，你也不要太傷心。”他騰出隻手敷在我頭頂。我貼緊他，不動不語，隻貪戀這一懷暖意，希望能以其將空洞已久的心房填滿。
    “把斐兒交給我吧。怎麼說也是生身母親，讓孩子送她最後一程。”分家府內一邊須以宮禮招待尚工局女官，一麵又要準備季氏喪事，雲隱身份不凡，按理確應入府掌事一二。
    我點頭同意，身上還是不動，話裏不覺夾帶幽怨：“雲隱大少爺，你總算肯回來！可是……才回來會兒，又要走……”
    “有話等下子再談。哥晚上就回。”
    “你騙人！”
    “不騙你。”
    “……真的？”
    “你信我。”
    他帶著斐兒離去，我不敢眨眼，視線直直跟隨那個身影。
    雲隱……瘦下好多……
    本就高挑的身形清減了一號，行止間衣衫越顯飄逸，更增瀟灑與秀雅。不是說在鋪子裏成日尋歡作樂過著放浪奢靡的花花生活嗎？怎麼會……還弄得自己這般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