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再墮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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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
“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夕陽下,一座氣派不凡的府門前,一個梳著漂亮發髻大約八九歲的女孩兒揚著稚氣未脫的聲音抑揚頓挫地朗誦著。
而此時,這女孩兒正坐在府門前的大理石台階上。
女孩兒身旁,一直站著一名青衣少年,那少年雙目澄澈,眉清目秀,模樣十分俊美。
“阿諾,我說得對嗎?”女孩抬起頭來,看向那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聞言怔了一下。
這一世,她還是逃不過那宿命的情劫嗎?
“阿諾?”女孩見修諾又在發呆,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格格,我……”修諾正想說些什麼,身後的朱漆大門忽然開了,一個發須皆白的老管家走了出來。
“爹。”修諾恭敬地低下頭。他是青蟬,蓬萊島上的侍者,但他現在隻是修諾,孤兒修諾。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老管家收養了他,雖然他明白,他留在這兒的原因隻是為了玉真,為了這個為情執著的仙子。雖然他明白,為了那份情,這一世她注定又將曆盡一切的磨難,但他卻沒有資格多說什麼,因為他也是一樣執著,所以,他注定萬劫不複。
“嗯”,老管家點了點頭,隨即看向一旁的女孩,“格格,時候不早了,今天老爺怕是又不回來了,您先進去吧,福晉正找您呢。”老管家說著,扶起了坐在地上的女孩兒。
“我要等阿瑪回來。”女孩微微皺眉,嘟起了紅潤潤的嘴兒,小小的臉上滿是固執。
老管家歎了口氣,隻得站在一旁陪著女孩一起等,小主子雖然年幼,固執的脾氣可是一點都不含糊。
“劉叔,阿瑪怎麼還不回來啊。”女孩兒等了又等,終於忍不住看向站在她身旁的老管家。
老管家聞言抬頭望了望天,天邊最後一抹夕陽也已消失在西方,可老爺卻還沒有回來。自從上回打戰負傷回來,老爺的身體便是一日不如一日,可不知為何,最近老爺卻是頻頻外出,似乎一點都不愛惜自己虛弱的身體,這不,今天又是這樣,到了現在還不見老爺回來。
“格格,您先進屋吧,老爺今天許是不回來了。”劉叔暗暗歎了口氣,勸道。
“我不要!”被稱為格格的女孩倔強地甩了甩頭,阿瑪身體不好,還常常這麼晚回家,為此,額娘暗地裏不知掉了多少的眼淚,她一定要等到阿瑪回來才行。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女孩咬著下唇依舊站在府門前望著阿瑪回來的方向。
好久好久,劉叔才看到一頂軟轎乘著夜色緩緩而來,這老管家不由得鬆了口氣,幸好老爺回來了,要不然,還不知格格和福晉會怎樣呢。
“咳咳咳……”,軟轎停在了府門前,轎門打開,一個蒼白瘦弱的的中年男子緩緩下了轎。
“阿瑪。”女孩鬆開了已被咬得有些蒼白的下唇,扯開一抹甜笑,低低地喚。
“馥兒?”靠著身旁的侍衛,病弱的親王有些吃驚地抬頭,“咳咳咳……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歇息。”他望著站在台階上有些倔強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慈愛地微笑著,心中卻有著絲絲的歉疚。最終,他還是會傷了他的福晉,傷了他這最寵愛的的女兒吧。
見阿瑪又咳了起來,馥兒格格忙跑上前扶著他,“阿瑪,快些進屋吧,額娘等了你很久了。”
陵親王握著女兒的手剛想說些什麼,一股腥甜的感覺卻突然湧上喉頭。
“阿瑪!”馥兒大驚失色,看著他口中湧出殷紅的血。
一陣慌亂,侍衛們忙扶起他們的主子進了府,不一會兒禦醫便匆匆趕來了,自從那一戰陵親王負傷回來,皇太後慈禧便特地下了恩旨,讓宮中禦醫專門為他調養身子。
陵親王無力地倚著玉枕,他身旁,一直站著位美貌的福晉,那福晉一直微笑著,臉上竟是沒有半絲淚痕。
“咳咳咳,緋兒,別擔心,我沒事……”,陵親王用力地咳著,看著福晉故作堅強的樣子,心中疼痛難忍,欲言又止。
“王爺……”,福晉望著自己的夫君,心中滿是酸楚,曾幾何時,他的夫君是那樣的意氣紛發,卻如何會病成如今這般模樣啊!
“別擔心,咳咳咳……緋兒,我有話與你說”,陵親王看著這個為自己日益憔悴的女子,卻忽然發現自己開不了口。
“是,王爺您說,緋兒聽著。”福晉順從地答應著,微笑看向王爺。
看著福晉努力微笑,故作堅強的樣子,陵親王心中一陣絞痛。
“我……”,陵親王剛想開口,劉叔卻突然進來了。
“王爺,外麵有一女子帶著一個小女孩要求見王爺,說……”,劉叔看了一眼福晉,欲言又止。
聞言,陵親王本就蒼白的臉頰更是白得可怕。
“說什麼?”福晉皺了皺眉。
劉叔沒有回話,隻是有些尷尬地看向倚靠在床頭的陵親王。
“讓她進來吧。”陵親王忽然開口,打破了一室死寂。
不一會兒,劉叔帶進了一滿臉淚痕的清麗女子,那女子手中牽著一名大約五六歲的可愛女孩。
“王爺!”那女子帶著哭腔走向床邊,卻在見到冷著臉兒站在床頭的美貌福晉後,止住了腳步。
一屋子人就這麼僵在了原地,誰也沒有再開口。
“咳咳咳……”,陵親王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口中湧出血來。
“王爺!”兩個女人驚呼著衝向床邊。卻在看到對方的那一瞬間停了下來。
“爹爹!”那女子身邊的小女孩卻是大叫著衝向了床上那病弱的親王。
“尤雨……”,陵親王寵愛地微笑著伸出手來吃力地撫上那女孩的紅潤潤的臉頰。
“阿瑪?!”馥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女孩叫阿瑪“爹爹”?那不是漢人對阿瑪的稱呼嗎?“她是誰?”馥兒愣愣地看著自己一向敬重的阿瑪,喃喃地開口。
陵親王的手一下子僵住了,他緩緩看向站在一旁一臉不敢置信的女兒和慘白了臉兒的福晉。
“她是尤雨,我的……咳咳咳……女兒……”,陵親王澀著嗓子開口。
“對不起,王爺,我真的很擔心你,才會……”,那名女子一臉抱歉地開口,單薄的身子仿佛被風一吹就會飄起來似的,我見猶憐。
“我知道,咳咳咳……我都知道,我也不可能瞞著緋兒一輩子,現在說開了……很好,畢竟……我也不知道我還有多久可以活……”,陵親王斷斷續續地說著,看向一直抿著雙蒼白的雙唇不開口的福晉。
“你們都下去吧。”福晉忽然開口,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下人看笑話,這陵親王府的麵子還是要的。
“是。”眾人聽命退了出去。那女子聞言落著淚拉著那叫尤雨的女孩兒也向外走去。
“緋兒……”陵親王看著福晉,滿是抱歉和懇求的神情。
“你留下。”福晉咬了咬下唇,開口。
那女子停下了腳步,回過身來,已是滿臉的淚水,“求求您,讓我照顧王爺,就當我是王府的婢女也沒有關係,隻要能讓我陪著王爺……拜托你了,隻要王爺痊愈,我立刻就離開,此生再也不見王爺一麵,隻要能夠親眼看到王爺康複……!”那女子跪倒在福晉麵前,哀哀地懇求。
福晉沒有開口,隻是咬著唇冷冷地低頭看著匍匐在自己腳邊的蒼白女子。
“言柳”,陵親王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又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王爺……”,福晉臉上的冷漠瞬間瓦解,她慌忙地上前扶住王爺。
“咳咳咳……言柳……”,陵親王劇烈地咳嗽著,卻執意看著跪在地上的纖弱女子。
“你起來。”福晉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
言柳順從地站起身,臉上淚痕未幹,清麗的眼中猶含著晶瑩的淚,更顯楚楚可憐。
屋內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陵親王間或發出的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阿諾,發生什麼事了?”馥兒隱約感覺到異樣的氣氛,不由得扯了扯修諾的衣袖。
“沒什麼,我們先出去吧。”修諾握住了她有些冰涼的小手,略顯苦澀地扯動嘴角微笑了一下安慰顯得有些惶恐不安的馥兒。
這一世的悲劇,終於要開始了麼?
“我不要!”馥兒甩開他的手,“她還在這兒!”她看向靠在阿瑪身邊握著阿瑪手的那個小女孩,她忘不了那女孩稱她的阿瑪為“爹爹”。
修諾不再勉強她,不管他有多麼地不舍,畢竟該來的還是會來,她還是必須得學會自己麵對這一切。
“緋兒……”,陵親王終於開口,“你不問我她們是誰嗎?
“王爺一定會自己告訴緋兒的,不是嗎?”美麗的福晉輕輕開口,看著自己的夫君,大清的陵親王。
“唉……緋兒……”,王爺歎息,過了好久,他才開口道,“她是墨言柳……六年前……我在江南遇到她……咳咳咳……”,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王爺,王爺……”福晉忙上前輕撫他的背,“別說了,我明白。”她當然明白,看到眼前這一幕,就算是再蠢鈍的女人也會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更何況聰明如她。隻是見他病得如此景況,無論她心中有多少的不甘,多少的委屈,多少的心痛,多少的怨恨,她也無法責怪他半分,無論他傷她有多重,她也隻能是無可奈何,隻能是默默咽下。
“我真的愛她……真的……對不起……”,王爺心中一急,咳出血來。他真的不願傷害任何人,但最後他卻傷害了所有他愛的人。
十年前,年輕的陵親王娶了她,宮廷中最受寵的小公主,他發誓,從此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這十年來,他一直敬她,愛她,寵她,護她。她也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直到那一次,他打戰負傷而回,從此病重,她便陷入了會隨時失去他的痛楚與恐慌之中。麵對她的丈夫,她依然是那個會因他而感到幸福的溫柔妻子,麵對外人,她依然是美麗幹練的女主子,隻是四下無人的時候,她多少次地以淚洗麵,多少次地夜不成眠。她害怕他隨時會突然地離開她,她怕他會死啊!
可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她早已經失去了他,在她以為自己幸福的時候已經失去了他。六年了,他們在一起居然已經六年了,而她,卻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裏,毫不知情!
“你留下吧。”福晉蒼白著臉看向站在一旁拭淚的女子,墨言柳。
言柳不敢置信地看著福晉,半晌才回過神來,急急地跪下:“謝謝福晉,謝謝福晉!……”
福晉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就離開了房間。她還有事情要去完成,這幾年來,慈禧老佛爺一直主和,要與洋人簽定議和協議,可是她的夫君陵親王卻是主戰不主和,幾次三番與老佛爺做對,礙於陵親王戰功赫赫,且在朝延頗具威望,老佛爺幾次容忍了下來。
但是,陵親王卻因此幾次三番險遭暗殺,究竟是誰下的手,陵親王明白,她也心中有數。特別是近日王爺身體抱恙,太後老佛爺卻下了恩旨禦賜太醫,她便一直心驚膽顫,害怕老佛爺暗下毒手,日日夜夜加以堤防,隻是看王爺現在病成這副模樣,她終究還是防不勝防,一定是太醫做了手腳。雖然她現在明白了,卻已經遲了,她也不能再做什麼,因為老佛爺既然敢這麼做,就表示她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雖然她曾是老佛爺最寵愛的小公主,但她有自知之明,對老佛爺來說,沒有什麼會比權勢更重要。
王爺會死,但她卻要保她馥兒的周全,不惜一切代價!她不會讓自己如此脆弱,不會讓自己倒下,縱使內憂外患,讓她疲憊不堪,縱使丈夫說出的事實讓她心如刀割,肝腸寸斷。無論她有多少個理由可以哭,她也不能哭,因為現在絕對不是哭的時候。
三天了,福晉從帳房取了銀兩疏散了家中的所有奴仆,他們沒有必要為王府陪葬,他們何其無辜。
這三天,福晉沒有踏進王爺房中一步,因為她沒有時間,因為她不想看到她的丈夫同另一女人另一女兒在一起,因為她的心會痛得瘋掉。
“修諾。”福晉喊住了前麵的修諾,他和管家劉叔不願離開王府的,便留了下來。
“是,福晉。”修諾停下了腳步。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什麼事,請你一定要保護好馥兒。”福晉看著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你,明白嗎?”
“是,我明白,福晉。”修諾了然回答。
莫名的,福晉放下了心,她相信眼前的這個俊秀少年,她相信他會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她的女兒,因為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與其年齡不符的睿智和堅決。
“福晉,福晉,王爺不行了……王爺他想見你……”遠遠地,管家劉叔驚慌失措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一瞬間,福晉臉上的漠然終於瓦解,她慘白著臉衝向了那間這三天來從不曾踏入的房間。
“王爺!王爺,不要啊,不要,不要丟下言柳,不要……”剛到門口,福晉便聽到了墨言柳撕心裂肺的哭喊和那個叫尤雨的孩子的哭聲。
隻是為何沒有馥兒的聲音,這三天,她不是一直都在這房間嗎?
福晉緩緩踏入了房門,走到了病床前。
“姐姐,王爺,王爺……想見你……”,墨言柳哭得語不成句。
床上,陵親王吃力地伸出了瘦骨嶙峋的手。
福晉咬著慘白的唇上前握住了那隻停留在半空中的瘦骨嶙峋的大手。
“緋兒……恨我麼……”,陵親王聲音低得幾不可聞,雙眼隻是定定地看著他的福晉。
福晉看著他,不曾開口。如果說不恨他,那是騙人的,她恨他!恨他在生命中僅剩的日子裏還要告訴她如此殘忍的事實,麵對這樣的他,讓她卻連恨他也不能!她恨他連恨的權力都不願給她。
“別恨我…………拜托你,不要恨我……我真的愛著你啊……”,陵親王低啞著嗓子說著,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但福晉聽到了,這一刻,她眼中終於落下淚來,從王爺得病到墨言柳的出現,她從來不曾落下一滴淚,但這一刻,她卻終於落下淚來,不由自主地愛上了一個人,她能說他有錯嗎?……同時愛上兩女人,……最後,卻是這樣的局麵,王爺有王爺的悲哀,她有她的悲哀,墨言柳有墨言柳的悲哀。
陵親王轉過頭看向一直站在門邊抿著雙唇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馥兒……”,這三天來她一直都站在那兒,不曾靠近,也不曾走遠,就這麼看著他,不曾開口同他說一句話。
“馥兒,過來。”感覺到丈夫的目光,福晉出聲喚道。
馥兒卻還隻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仿佛是一尊瓷娃娃般。
修諾見她如此,不由得推了推她,她卻還是不曾上前一步。
這孩子,如此倔強,像誰呢?大概像他吧。
陵親王又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緊抿著雙唇的馥兒,雙手拉著尤雨的手,終於永遠地合上了雙眼。
“王爺,王爺……王爺……”墨言柳哭喊著撲倒在病床前。
“爹……爹啊……”尤雨大哭起來。
福晉雙手覆在已逝的陵親王蒼白的手上。好冰啊,曾幾何時,他的手是那樣的寬大,那樣的溫暖,到如今卻如何會……
“娘……娘……”尤雨突然尖叫起來。
福晉一驚,回頭看時,卻見墨言柳胸口汩汩地淌出血來,她將手中鋒利的匕首地直直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墨言柳!……”福晉忙扶住她,將手中的絲絹捂在她的胸口,希望能止住她的血,但一切都隻是徒勞,她手中絲絹都已經染透了,鮮紅的血卻還是不斷地從她手下溢出。
“別忙了……”,言柳握住了她的手,“對不起,姐姐,我讓你傷心了……”她喘了好大一口氣,似乎已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別說了,別說了,省些氣力,我去請大夫。”福晉想扶她站起來。
“沒用了……姐姐,你聽我說……王府的情形我很明白……如果你有困難,就去江南找墨家綢緞莊”,言柳緊緊握住了福晉的手,“……拜托了……請你……好好對待……尤雨……”,聲音漸漸弱了下去,言柳的手也慢慢滑落……
馥兒還是站在門邊一動也不動地看著這一切,她就這麼睜大雙眼怔怔地看著這一切,仿佛隻是一尊美麗的無生命的瓷娃娃。
福晉看著眼前的一切,卻還來不極傷心,門外就傳來了一陣嘈雜。
“福晉……格格……快跑……福晉快跑啊!”門外,傳來了管家劉叔撕心裂肺的喊聲。
然後,劉叔的聲音便徹底地消失了,門外隻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該來的還是來了嗎?老佛爺終於決定讓陵親王府消失了嗎,老佛爺就那麼著急要置她於死地嗎,連最後一點時間也不願給她?
再也沒有時間傷心,福晉拉過還在哭泣的尤雨走到門邊。她看著一直站在馥兒背後的修諾,“帶她們去江南,找墨家綢緞莊。”
“是,福晉。”修諾看著福晉向前門走,他忙一手拉著馥兒,一手拉著尤雨從後門向外走。
“額娘!”馥兒突然開口,聲音裏帶著驚恐。
福晉回過頭來,對著她一直疼愛的女兒輕輕笑了一下,便決然向前門走去。她要引開追兵,她要給她的女兒足夠的時間逃離這裏,她一直寵愛的女兒啊,陵親王府裏從小眾人捧在手心裏疼愛的小格格啊,從此,你要一個人堅強對麵對人生的一切苦難了,額娘已經無能為力,為你做的也隻有這一次了。
被修諾強行拉著跑了好遠好遠,馥兒這才回過頭來望向陵王府的方向,王府上空濃煙滾滾,王府已然成了一片火海,而她的額娘……也已化為這其中的一縷青煙了吧……還有他的阿瑪……原來,從現在開始她真的什麼也沒有了。額娘要阿諾帶她去江南找墨家綢緞莊,從此她便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格格,而隻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可憐孤女了。她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尤雨好奇地看著王府的方向,她終究還隻是個小孩子,她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這一刻,馥兒忽然有些羨慕尤雨了,她也好希望自己什麼也不要記得,不記得所有的事情。多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場惡夢,多希望額娘在她耳邊告訴她“馥兒,不怕不怕,快醒過來,你在做惡夢”;多希望明早醒來一睜開眼便可以看到阿瑪對他微笑,考她四書五經、烈女傳,帶她去校場看練兵、騎馬;多希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阿諾”,馥兒輕輕拉了拉修諾的衣袖,“我還在做夢,對不對?你把我搖醒,好不好?”
看著她空洞茫然的眼神,修諾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挖走一般,生生地疼。
看著修諾輕輕握住自己的手,她終於明白,這些終究隻是她的奢望,一切都已經發生,無可挽回。
瑟瑟秋風中,馥兒怔怔地望著陵親王府的方向。
最終,她還是跟著修諾,帶著尤雨往南方走去。
墨家綢緞莊,會是什麼樣子呢?她會永遠地寄人籬下嗎?她居然會去墨家,去那個讓額娘傷心的女人家中。但她現在別無選擇,她隻是一個孤女,一人什麼都不會的孤女而已啊……
馥兒向南方而去,離自己的家越來越遠。
終於,她落下淚來。